拓跋珪似也没想到沮渠蒙逊会来的这么快,眼中一道狂喜的流光划过,他赶忙起身绕过众人,亲自打开木匣,拓跋仪血迹尤存的人头赫然在目!
晋阳战败之后拓跋仪只身出逃、众叛亲离,势力已大不如前,他便命沮渠蒙逊带领侯官之中的精锐杀手潜行千里追杀拓跋仪,必要取其首级回来覆命——沮渠蒙逊果不辱命,在这么段的时间里就办到了。
拓跋珪一手提起拓跋仪的发辫,高举过头,展示全场,并下令沿途传首回京,高悬平城城门之上以儆效尤,所有人等自然皆如风吹麦浪一般纷纷跪地贺喜“首逆得诛”,心中却不由都是暗暗一凛:拓跋仪与拓跋珪是同出老代王拓跋什翼犍一脉的堂兄弟,跟随他从龙起兵近十年,平日是有些贪权好利,但被逼反之后一朝屠灭,落了个身首异处,身败名裂的下场,难免有些兔死狐悲的伤情之意。
拓跋珪并不理会这些,拓跋仪一死,那些残余的反叛势力更是不堪一击,贺兰隽很快就能完全肃清,便可以腾出手来支援奚斤,重固本快岌岌可危的河东防线,顶住慕容永的进攻。情势上的这一好转也让拓跋珪坚定了刚才滋生的一个大胆的战略——他决定留下大部分骑兵照原定行军计划在此佯动,吸引敌军的注意力,而自己则亲率小部分精锐轻骑,向东越过黑山大漠做长途奔袭,绕到柔然后方,出其不意地突然袭击柔然王庭!
如果此事能成,不仅盛乐云中之危立解,还能一举端掉宿敌老巢,让柔然人像高车一样对他大魏国永远臣服不敢犯境!
拓跋珪沉沉站起,眼中恢复了昔日的果敢坚毅——兵连祸结、战火纷飞又如何?他是人间主宰,天道最终只会站在他这一边!江山是他的,爱情也是他的,任凭是谁,都别想从他手上夺走分毫!
任臻下了马,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到不远的一处海子前,摘下上战场时佩戴的那半幅睚眦面具,蹲下身来,单手舀水,一捧一捧地打湿自己的脸。
魏军这小股精骑由拓跋珪亲领着向东折行,千里奔徙,已经急行整整五日,为了避人耳目,他们不能靠近边民聚居的各个城镇,须得绕远道在一个又一个的戈壁荒漠间穿梭,如今到达朔州五原一带,再下一步就是翻越黑山沙漠过了阴山西口,便可直捣王庭。若是离了此地便是广袤无垠荒无人烟的大戈壁,所以拓跋珪下令在此稍事修整,待下半夜再启程赶路。这五千骑兵一路餐风露宿,此刻为了行事机密也不扎营,而是选择避入山地间一处背风的小叶林中就地休息取水,待夜深人静再全军启程,穿过五原郡这最后一个边关重镇,不声不响地进入大戈壁。
他名义上是北魏的骠骑将军,但拓跋珪有召开军事会议却从不叫上他,比如此刻。任臻知道拓跋珪对他再好也一直不喜他插手军务,自然是别有原因。想想姚嵩与他在平城做过的事,似乎拓跋珪最该防备的还当真是他。任臻不无自嘲地一笑,干脆单骑出营,想寻一处僻静河谷稍稍收拾涤荡一番,毕竟下一次再见到水源还不知要等到几时了。
五原一带地势层叠,有许多风蚀洼地经年累月积水而成的大小湖泊,足有三五百个之多,大的比平城皇宫内的昆明池还大,小的则不过寻常池塘大小,当地人称之为“海子”。
此时月上梢头,清辉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周边影影绰绰的半高红柳在夜风下婆娑轻响——如此风月,本是边关大漠里最好的一段时节。
任臻抹了抹下颔上滴落的水珠,一双眼却不忘警戒着四周的环境——他毕竟是独自离营,虽然时间不长,但这附近五胡杂处,又时有响马出没,总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像是应证了他的隐忧一般,红柳林中忽起沙沙之声,仿佛大风刮过,任臻耳尖微动,立时察觉到了其间一阵若有似无的骚动,他屈膝半立,另一只手已经不声不响地摸向放在身边的左手刀。
说时迟、那时快,林间忽然一声骤然响动,任臻猛地拔刀出鞘,白刃划过,几枝红柳应声而折,飘洒而落,掩住了从林间深处缓步而出的一道身影。
待人在明月下全然现出真容,任臻呼吸一窒,没由来的怔在当场,周身杀意亦荡然无存。
苻坚则是死死盯着那个转过身来的男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他原是怀疑拓跋珪不曾上当,故而四下派兵上天入地地搜寻拓跋珪这一支精兵的踪迹。谁知拓跋珪狡诈的很,擅于隐蔽又昼伏夜出,就在他追至五原,即将放弃的时刻,有哨骑探知有魏兵出没于此,他才带着一小股亲兵悄悄包围了这片红柳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