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知道此时此刻自非久别重逢互诉衷情的时机,他一贯自傲的自制力让他并指入唇也发出一声清啸,不多时一匹火云一般的骏马四蹄奋起破空而来,跃至苻坚身边,他翻身上马,一拉缰绳,竟是头也不回地驰骋离去,只在烟尘弥漫之中留下一句话给还愣在原地的任臻——我们很快还会见面的。
而谁也不会知道,苻坚紧握马缰的手正狠狠地颤抖,掌心早已被指尖刺破,流出汨汨的殷红。
补给水源之后,魏军果然半夜拔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此地,可就当拓跋珪将五原郡远远抛在身后,即将穿越戈壁之际,荒山石砾间忽然杀出数万西凉大军,喊杀震天地拦住了魏军的去路!
拓跋珪死也没想到苻坚能再次堪破天机,甚至早一步出兵拦截。如今他身边只有数千兵马,虽然精锐骁勇,却哪里能硬捍数倍于己的西凉军?而放眼望去,漫山遍野全是蜂拥蚁聚一般的凉州骑兵,其中苻坚的王旗四面八方竖立起来的一数足有十五道之多,拓跋珪第一次感到了一种由衷的心慌意乱,他最不希望的就是这时候与凉军正面对决,特别是让就在身边的任臻与苻坚打上照面。
兵慌马乱间,诸副将都赶来询问应当何去何从。若是苻坚已经未卜先知,那以骑兵奔袭直捣王庭的突袭计划也已等同付诸东流,只能被迫中止。拓跋珪踟躇片刻,抬眼又正瞥见任臻策马而来,心中不敢再做犹豫,便下了一个他此生最为追悔莫及的决定——避战苻坚,全军回撤,退回云中!
第173章
魏军立国至今,从未有此不战而退的情况:西凉军虽占先机,但他们这一支精骑未必就突围不出去,何至于将这全盘计划就此中止?任臻看着四下高竖的苻氏王旗,心中一阵没由来的乱跳——苻坚…凉王苻坚。他不知怎的,就直接联想到了那个月夜下来去匆匆的高大男子。这个原本该是陌生的名字也突如其来地在他心头烙下了无可磨灭的痕迹。
大——头。任臻在马上按住了自己忽然裂疼起来的额头,拓跋珪已经快马加鞭地赶了过来,并骑之际一拉他的缰绳,疾道:“快走!”
任臻猛地醒神,扯回缰绳,望着在弥漫的征尘硝烟中忽然显得陌生的拓跋珪,不自觉地将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为何一见符军,战都未战就主动避退?!”
这话劈头而来,像是在拓跋珪脸颊上无形地抽了一记——他戎马一生,百八十战,纵使敌我悬殊又何尝惧过何人?不止是任臻,周遭其余将领的看向他的眼神,也是惊疑、不解、不满兼而有之,让他第一次意识到了原来自己也会怯弱——而这一切全都源自于害怕失去。
他要怎么解释苻坚一旦发现由他亲率的魏军,一定会死死咬住不放?
拓跋珪咬了咬牙,忍气道:“奔袭柔然王庭既已事败,须在凉军合围之前尽早后撤,还能暂作惑敌,使敌军不至穷追不舍。”
而后不容任臻细想,拓跋珪一连串的军事命令便已经下达,原来本着一股积极进取打击来寇之锐气的魏军尖兵精骑瞬间转向,潮水般地向来处回撤。
“天王!魏军撤退了!”凉军骑兵各部尚未聚拢到位,便有旗兵奔回主阵禀告。苻坚抚辔远眺,果见敌军变阵,像一枚楔子朝凉军唯一一处未及合拢的薄弱破绽之处直插出去,疾风迅雷一般地望后撤退。
这股骑兵人数并不算多,又没有大张旗鼓,也不知究竟是哪部人马。便有将领吃不准情形疑道:“拓跋珪的心性怎会不战而退,或许这只是前锋而非主力?”
苻坚略一思索,摇头坚定道:“不,这就是拓跋珪的主力,他本人就在其中!——传令下去,,全军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