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珪看着任臻吃地狼吞虎咽,这才觉得一直飘荡无依的那颗心总算回到了脏腑之内,又恢复了往日清明——然而随之而来的,便是严峻的现实困境。
凉军的最后通牒已送至城内,平城局势将一触即发,还不算作壁上观的各路勤王大军以及虎视眈眈的西燕军队,稍有不慎,他一手创立的北魏帝国便会就此崩溃。
任臻虽已醒转,但元气大伤,多时静卧不起,睡着的时候竟是远比清醒的时候要多,拓跋珪心下难安,纵使万不得闲也定要抽空相陪不肯或离,即便要处理紧急军务,也都是在这另辟半间偏室来办理。
直到今日,崔浩小心翼翼地进来悄声道:“陛下,诸位将军都已在外室等候多时了。”
拓跋珪为任臻掖了被角,方才起身离开,榻上之人却在同时缓缓睁开了双眼,听那边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北燕已经易主,冯跋早想坐山观虎斗他好收渔翁之利。就算慕容皇后在平城有所闪失,他也是绝不会出兵的。”
“太子藏身佛寺,终非长久之策…”
“贺兰讷若是下定决心要以武力改立二皇子,必要调回…南线恐怕抵挡不住啊。”
林林总总全是谋臣武将痛心疾首的忧虑之辞,拓跋珪则是一语未发,末了是一记跪地之声,随后是崔浩慨而慷地出言道:“陛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如今只能答应凉军的全部要求,以求解云中之围,方能力挽狂澜!”
拓跋珪沉默片刻,阴沉地道:“苻坚欺我太甚,岂能妥协!”
又是一片接二连三的跪地叩首之声,崔浩的声音已是带了几分泣意:“皇上!主忧臣辱,主辱臣死,臣等心中愤慨不亚于陛下,然而江山社稷千秋万代,较一时得失荣辱,何者为重?请陛下三思!”
一片附和请命之声不绝于耳,拓跋珪千头万绪之下越听越烦,按捺不住暴躁的性子,一剑将眼前几案断成两截,勃然起身怒道:“除非朕死,绝不交人!此事不必再议!”
拓跋珪余怒未消地转回寝室,便见任臻站在榻边,正独自费劲地拨弄着身上的锁子甲。他连忙上前:“好端端地起来做什么——还穿这劳什子!”
任臻右手有残,故而穿脱不便,此刻便也任他接手了,口中则漫不经心似地道:“让我去凉军营吧。”
拓跋珪双手一僵,随即故作无谓地一笑:“你不必理会这个。我们总能突围而出的。”
任臻平静地按住了他的手:“你不能。”
“我能!”拓跋珪猛地抬头,语气强硬地吼道,“我说过了,除非我死,否则绝不将你置身于险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