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被他推得踉跄一步靠近架子床,终于看清床上的东西不是血而是果子的浆液。而凌冽也缓缓地撑着身子坐起来,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他。
“……”元宵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衣角。
“哈哈哈哈,”八字胡大叔笑出了声,冲凌冽一点头,“成,王爷刚醒,你们定有许多话要说,在下便不打扰了。”说完,他径自退出了房间,还十分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孙太医捡起地上的脉枕,拍了拍上头的灰,就过来给凌冽诊脉。
元宵吸了吸鼻子,开始收拾床上散落的浆果,“哼,我就说,这一路上我同孙太医严防死守,怎可以叫他这么轻易得手!”
“……”凌冽闭了闭眼睛,无力纠正元宵这小笨蛋的用词。
孙太医一边诊脉,一边捋了捋胡子,“王爷的风寒已是无虞,只是受伤以来身子虚乏,忧心劳神,只怕,还需吃药调养、卧床几日。”
凌冽点点头,正想谢过老太医,却不想那老太医皱着眉,似乎有些疑惑,他指尖切在凌冽腕间,偏着头思索了半晌,似是自言自语,“只是王爷此刻的脉搏,未免过快了些……”
“……”
结果凌冽未答,元宵就插嘴道:“您就别瞎琢磨了,我家王爷肯定是被吓的。”
他想得很简单——任何人醒过来,见到大老虎和“眼冒绿光”的大高个子都会害怕的。但元宵忘记了,凌冽是北宁王,北境的战场上可多的是虎豹豺狼。
老太医将信将疑地抬头看凌冽脸色,却也没发现什么异常,“那老朽再给王爷开点安神的药。”
“……有劳。”凌冽应着,一面却暗自调整呼吸,将那过快的心动给缓了下来。
如此也好。
凌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就叫元宵和孙太医以为他是被吓着的吧。
孙太医开了方子,收拾好东西就出去了。剩下元宵给凌冽重新铺床、换床单被褥。凌冽披上外衫,往腿上盖了条厚绒毯坐到一旁的轮椅上,左右闲来无事,他便开口问元宵这几日发生的事儿。
元宵一一答了,想了想,忽然手上动作一顿,忧心忡忡地看着凌冽道:“王爷,江南匪祸愈发严重了,江南大营的军队拿不下来,朝廷便又调集了筇州和庐州的兵马前往镇压。”
凌冽一听这个眉头就深深地锁了起来,筇州和庐州距离镜城极近,这两大营的人马原本是用来攻打蛮国的,“那镜城和前线的守军,如今是谁在主持?”
“……咳,”元宵被自己的唾沫呛着,咳了好一会儿,才红着脸说,“是……舒明义。”
凌冽抿了抿嘴,看来他的重生也改变了许多事——朝廷忙着防备他,却对江南的事儿疏忽,如今江南大乱,今岁的收成必定不好,粮食欠收、百姓流离,这事儿只怕两三年内难休。
而镜城这边,原本集结的军队被调往江南,若真开战,只怕胜负难定。
不过想到守城的是舒明义,凌冽又微微有些宽慰——小将军是难得的将才,若能历练一番,将来海阔凭鱼跃,必能跳出京城舒氏的那些蝇营狗苟。
他不太习惯坐船,有些头晕,抬手想揉额角,却又瞥见腕上的银镯。凌冽冲元宵摇了摇手,“这东西哪来儿的?”
元宵看见那镯子面色就有些古怪——
那时,他们刚上船来,元宵本想近身伺候,却被那小蛮王的老虎挡住。小蛮王亲自将他们家王爷抱进房内,窸窸窣窣地忙活了一阵,不知弄了什么,之后,凌冽的手上就多了这个镯子。
见元宵不答,凌冽心里也大约明白了八、九分,便没有再追问。
他舔了舔嘴唇,唇瓣上还留有一点儿那紫红色浆果的汁液,干涸的汁液没有新鲜的香甜可口,但那酸酸甜甜的味道,却瞬间将他晕船的那股劲儿给压了下去。
凌冽看了一眼元宵怀里、那盆已被压得稀巴烂的浆果,有些遗憾地垂下眼眸。
元宵收好床铺,抬头正想问凌冽想不想吃点什么,结果一见王爷的表情,他自己先愣住,茫然地看了看自己怀中的浆果,又拍自己的脸一把,晃了晃头——
是他眼花,他家王爷怎么看上去眼巴巴的!
元宵悚然地捧着盆子退出屋:错了,一定是他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