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么样,一群只知道闹事的穷鬼罢了。”中山王是极瞧不起这些肮脏又邋遢的灾民的,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听到这样的答案,柯自清暗恨不已,自己怎么就因为贪恋,一时上了中山王的贼船呢。
他干脆直言:“殿下没发现荣亲王是在拿你刷百姓的好感度吗?你看看现在下面的百姓多拥护他。”
中山王一愣,两只眼珠子蓦地睁开,这才意识到,从昨天开始,自己就充当了两回周嘉荣刷好感度的工具。正是有了他这个王爷做对比,大家对周嘉荣的好感度才那么高。
柯自清见中山王不再叫便知道他想通了,缓缓道:“荣亲王不像是传言中那样心无城府,娇纵任性冲动易怒之人,你跟臣说说,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中山王心乱如麻,不知从何说起。这次一见面,三哥就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不管他怎么哀求,软硬换着来,都没有用。他甚至都有些怀疑,这真的是他的三哥吗?
见中山王神色变幻莫定,久久没有言语,柯自清就知道,他估计也不清楚荣亲王的底细。罢了,如今只能希望白实他们机警一些,早日解决了荣亲王这个后患,不然他们谁都跑不掉!
白实回到府中,脸就拉了下来,漱了好几次口,都觉得嘴里还有土腥味,格外难受。他将帕子丢在伺候的随从身上,气哼哼地说:“这个荣亲王装腔作势,用我们去成全他的名声,真是好算计。”
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故意让他们喝那么难喝的粥。当时看荣亲王喝得那么痛快,白实根本没想到粥会如此的难喝,不然哪怕是装样子,他也会将粥喝完。
汤安也听说了今日施粥的事,低声道:“大人,这个荣亲王恐怕不那么好糊弄。他今日借你们在灾民中刷了一波好感,又利用施粥赢得了百姓的支持,咱们贸然与他为敌,只怕现在城外那一二十万的百姓都不会答应。想必今日之后,荣亲王能与民同苦,体恤民情,清廉正直的好名声就要逐渐在江南传开了……”
“不是我们要与他为敌,是他要跟咱们对着干。从他进城二话不说就擒了中山王和知府大人开始,我们就与他不死不休了。”白实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听说荣亲王派人出去散播江南粮贵的事了?”
汤安点头:“没错,出了城门,他们就一路敲锣打鼓,沿途喊叫。我们的人跟了十几里,他们跑得实在太快了,追不上,这只好放弃。大人,他应该是想引进外地粮商,以冲低城内给粮价,达到降低粮价的目的。”
白实如何不知这一点:“他想得简单,现在路不好走,商人还大老远将粮食运送过来,图的是什么?不就是卖高价,赚取更多的银子吗?谁愿意白跑这么一趟?即便有粮商不辞辛苦过来,粮价也不会降的。”
此话有一定的道理,但汤安觉得跟荣亲王对着干还是太冒险了,他想了想说:“那城里的粮价还要涨吗?再涨下去,只怕百姓都吃不起米了。”
白实轻哼:“涨,不能便宜了荣亲王,涨了价才能把他手里的那点银子掏空。继续派人去周边散播苏州府外施粥的消息,尽可能引来更多的人!除非拿银子出来买粮,不然我看他明日拿什么去施粥!”
汤安见白实心意已决,只得点头应下。
城门口的难民太多了,来了一队又一队,源源不断的,官道上一直有难民过来。四十口大锅从清早到中午,便一直没停歇过,一锅舀完,刷都未刷又倒上水,掺米进去继续煮。
徐达忙了一上午,有些筋疲力尽,更让他恐惧的是,还有不少百姓在排队,按照这种情况,只怕今天这粥要施到太阳落山,关城门时方能结束。
累一些倒不算什么事,这里灾民多,他采纳了周嘉荣的意见,从难民中挑了些手脚麻利地过来帮忙,可以让他们轮番替换,一人干半天,酬劳一个馒头。
只是一个馒头,却有无数的人抢着干活,因此不愁人,他愁的是粮食。
现在已经这么多人了,明日恐怕还要增加锅的数量,光昨日买的那十万斤大米恐怕撑不过明日。至于向外地购粮,远水解不了近渴,即便能找到粮商,也不可能这么快运送过来。
想到这里,他忧心忡忡地找到周嘉荣:“殿下,如今已用了快三分之一的粮食,到天黑时估计要用掉一小半的粮食。明日只怕灾民更多,还需要多架几十口锅,这么多的人,剩下的粮食不一定能撑过明天。咱们得早做打算。”
“徐大人言之有理,多谢你的提醒,大人可有何良策?”周嘉荣含笑问道。
徐达苦笑了一下:“臣惭愧,这方面帮不上殿下的忙。殿下不若找白大人商量商量,兴许能想出对策。”
周嘉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大人提醒。粮食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你只需负责施粥就是,这事就交由你负责了,万不可出了岔子。只要你没陷入太深,我定保你老小平安。”
不管徐达提这个建议是什么意思,他能尽心尽力施粥,还在事情未发生之前,防范未然地提前告诉他,就说明徐达还是愿意好好做事的。只要他没贪太多,中饱私囊,鱼肉百姓,周嘉荣都可饶他一次。
此时正是用人之时,对于苏州府的官员也要分而治之,周嘉荣决定先拿徐达试试。
徐达闻言极为错愕,他怎么都没料到周嘉荣会如此直接。不过周嘉荣这样敞开天窗说亮话倒是让他安心了不少,琢磨片刻,他跪下道:“臣惭愧,臣虽不曾参与,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收了他们一些东西!”
“都收了些什么?”周嘉荣直接问道。
徐达沉默须臾道:“一个前朝官窑出产的白玉瓶,一副颜真卿的仿帖,还有白银千两。”
“为了堵你的嘴,他们挺大方的嘛。”周嘉荣看着徐达说,“站起来吧,如果你交代如实,我不敢拍胸口说能保你头上这顶乌纱帽,但只要你好好办事,将功折罪,我先前的承诺还是有效。”
徐达站了起来,拱手道:“多谢殿下,臣所言句句属实,臣一定好好办事,将功补过。”
“那你可知,各大仓库里的粮食去了哪里?”周嘉荣忽然问到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徐达错愕了片刻,苦笑道:“殿下,实不相瞒,江南去年大丰收,仓库里是有不少余粮的。中山王来了之后,开仓赈灾过好几次,说是粮食都拿出来赈济百姓了,臣当时在城外办事,具体的臣也不清楚。但臣知道,这苏州城里便有不少粮食。”
如果徐达真没有跟他们同流合污的话,他不知道也是有可能的。
周嘉荣点头:“好,我暂且相信你,施粥之事就交给你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徐达像是卸下了一块心底压着的巨石,脚步轻快地离开了衙门。
周嘉荣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问刘青:“你觉得他说的是真是假?”
刘青认真想了一会儿说:“感觉徐大人蛮真诚的,不过小人也不敢因为他的一面之词就轻信了他的话。”
“这就对了,他到底参没参与,参与了多少,等他日查清一切后,自然就清楚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周嘉荣问起另外一件事,“今日街上粮价多少了?”
提起这个刘青脸色就变得相当难看,磨牙道:“已经三百五十文一斤了,纪先生昨日所言不错,早知道我们昨天让徐大人多买一些的。”
如今这一对比,两百文钱一斤的大米是多么的便宜。他总算体会到了纪先生那种懊恼的心情。
周嘉荣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两百文咱们也买不起,别想了,我不可能再掏银子当这个冤大头,昨日买他们的粮不过是为了应应急,再出这个钱,我就是傻子了。”
“可徐大人说得也没错,咱们的粮食不多了,很难撑过明天,就是从……调粮过来最快也还需要两三日的功夫。”刘青焦急地说道。
周嘉荣看了他一眼:“急什么?买不起,咱们还可以借嘛。你准备一下,派人去请白实来一趟,对了,今晚我们要在府衙招待贵客,你亲自带人去准备今晚宴请宾客的东西,记得保密。”
周嘉荣提笔刷刷刷地将菜单写了下来。
刘青本来还以为周嘉荣是弄了什么特别的菜色招待这些贵客,但等他看完纸上列举出来的菜名后,表情顿时有些一言难尽,特别是够特别,只是未免太特别了点!
周嘉荣见他不语,挑眉问道:“怎么,有问题?”
刘青赶紧将纸折了起来,收好,笑呵呵地说:“没,没有!”
“那还不快去办!”周嘉荣挥手让他下去。
刘青走后没多久,白实便到了衙门规规矩矩地给周嘉荣见礼:“臣见过荣亲王殿下。”
“免礼。”周嘉荣请他坐下,然后说道,“白大人,我初来乍到,抗洪救灾,还需要大家鼎力配合,因此我准备今日傍晚在衙中设宴,款待苏州府有名望的各方人士。不过我不识得这些人,还请白大人帮我拟个名单,替我邀请他们,可否?”
白实马上明白了周嘉荣的用意。他是想用这种方式拉拢地方实力派。
这个荣亲王倒是比中山王想法更多,似乎对地方也更了解一些,知道仅凭他们办不好事。但那又如何,就从周嘉荣找上他开始,便注定这个计划失败了。
白实心里不屑,嘴上却极为恭敬地说:“当然可以,臣这就去办,不知晚宴几点开始?”
“有劳白大人了,戌时整吧。”周嘉荣说道。
白实应下,又向周嘉荣保证,一定会将城里的诸位有名望的富商豪绅请过来给周嘉荣捧场。
不过这些人来了之后,买不买周嘉荣的账那可就不好说了。
戌时一到,无数顶小轿和马车陆续抵达了后衙。
穿着绫罗绸缎的老爷们下车下轿,相互拱手作揖打招呼,好不热切。
一行人陆续进了府中,宴席设在知府衙门后府的大厅里。往日这些人也没少接受知府大人的宴请,因此对大厅并不陌生。
进去之后,大家相□□头致意,谈天说笑,好不热闹。
周嘉荣听说人都来了之后,才出去见看客。
守在门口的白实见他过来,连忙行礼:“臣见过荣亲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