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灾民们又看到了希望,四十多万斤粮食,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粮食!
灾民们大多不会复杂的算术,只觉得四十多万斤是个天文数字,一辈子都吃不完。没想过分到个人头上有多少,能吃几天,他们只觉得以后粮食都无忧了。
这就是周嘉荣要的效果,先要安抚灾民,让灾民不闹事,才有可能进行下一步计划。
正好常林回来了。
他这一趟出去,白日下河上堤,观察灾情,晚上回去奋笔疾书,将具体的情况都一一记下。不到十天的时间,就记了整整一个册子。
他将册子交给周嘉荣,周嘉荣翻开一看,不但有具体受灾情况的描述,还有对应的解决办法,就是有些图他看不懂。
翻了翻,他将册子还给了常林道:“先生与我说说,现在大致是个什么情况。”
常林道:“这场大洪水造成了江南多处湖河多处决堤,尤其是太湖地区,太湖流域地势低洼,湖水入海渠道不畅,极易……依臣之间,现在首要做的便是挖渠排水,洪水宜疏不易堵,先排水,后修筑堤坝,预防下一次洪水。”
周嘉荣认真听完,看了一眼常林指甲缝里洗不干净的黑泥,心里有所触动,微笑道:“你说得很有道理,治水你比我精通,就按你说的办,先组织人手去排水筑堤,要多少人手,明日你去城外的难民中挑。”
接着,他又叫来关项杰:“明日在城门口张贴告示,二十到四十的青壮年劳动力可自愿报名去排水筑堤,每人每天多增加两个窝窝头。”
这也算是以工代赈了,同时将一部分灾民,尤其是青壮年抽调开。
虽然现在这些百姓聚在一起还没什么事,可谁能保证时间一长不会出事呢?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们找事情做,将他们打散。
关项杰点头应下。
翌日,看到新的告示后,灾民们果然踊跃报名。一勺粥根本不够吃,大家天天都饿肚子,哪受得了,如今只要去做工就能多得两个大窝窝头,不比呆在城外乱糟糟的窝棚强吗?
再说了,他们也想早日打败洪水,重返家园,因此大家对去排水修复堤坝都极为积极。
常林先挑了一万青壮年劳动力去了太湖。
这一万人对几十万的灾民来说,真的还是太少了。
如今暴雨已经停歇了,这么多的灾民滞留在城外,浪费劳动力不说,还容易生事端。
周嘉荣琢磨了许久,觉得修筑工事抗灾这事不能只指望常林一个人。他又让人贴出告示,有擅长兴修水利的人可到官府报名,通过之后,可领任务出城。以后将这些人作为常林的助手和下属,他只负责这些工事的大方向即可,以提高效率。
只是灾民大多没念过书,懂这个的并不多,告示贴出去之后,也只招来了几个略懂皮毛之人,最后又领了五千人离开。
不过离开的远不及来的多。
因为白实他们的鼎力宣传,附近不少州县都知道了苏州府在发粮,许多没有吃的,只能啃树皮、吃观音土的灾民们仿佛看到了希望,相互搀扶着,不远几十里上百里都要赶到苏州府,就为了有口饭吃。
这样的结果便是,苏州府外的难民由最初的几万人暴涨到几十万,涨了十倍,只用了五天。
如此一来,粮食的消耗便成了一个天文数字。
没几天,徐达就有些吃不消了,找到周嘉荣道:“殿下,今日又多了几万难民,我们的粮食恐怕只能撑到明天了,若是再来灾民,只怕……殿下需得尽早做准备。”
周嘉荣点头:“我明白了。今日是不是有粮商贩粮到苏州府?”
“有的,有两支队伍,运了三十多车粮食过来。”徐达整日在城门口施粥,对城门口的动静一清二楚。
周嘉荣捏着下巴笑道:“这不就来了吗?慌什么?”
徐达苦笑:“殿下有所不知,来见殿下前,臣让人问了今天的两个粮商,他们开价四百文一斤。”
现在道路被洪水冲毁,交通阻断,粮要送到苏州府,少不得绕路,行路比以前艰难多了。粮商们辛辛苦苦运粮过来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多赚钱吗?
因此他们肯定不会轻易降低粮价的,尤其是这会儿大家都知道苏州府缺粮。
“四百啊,还比城里便宜几十文呢,挺好的。”周嘉荣捏了捏下巴笑道。
估计是笃定了他只能从他们手里买粮,也可能是对上次“借”四十多万斤粮食不满,苏州府的粮商们联合起来,将粮价又提高了个几十文,已经涨到了四百四十文一斤。
这个价格,普通老百姓肯定是买不起的。至于本地富户豪绅,他们家里不缺粮,也不用买。
说白了,冤大头只有周嘉荣。
这就是一个专门针对他的局。
徐达诧异地看着周嘉荣,不过想到周嘉荣前阵子从李子居他们手里挖出几十万斤粮食,现在定然会有其他办法的。
“既然殿下有了准备,那臣告退了。”徐达道。
周嘉荣点头,等其退下后,让刘青去将今日到达苏州府的两个粮商请来做客。
两个粮商一个姓胡,一个姓汪。
二人共带了十万斤粮食到苏州府,其中包括去年的陈米,还有一部分麦子和高粱。
周嘉荣问完之后道:“如果官府将你们这些粮食全部吃掉,能否便宜一些?”
两个粮商见周嘉荣说话客气,半点没有抢的意思,对视一眼,卖了周嘉荣一个面子道:“荣亲王殿下,这批粮食是我们从杭州府买过来的,那边也遭了灾,只是比苏州府轻一些,粮价也涨到了两百文一斤,咱们这不远百里,请人驱车,连夜赶路……”
周嘉荣耐心地听完他们的诉苦,然后道:“你们说得对,这是应该的。不过四百文太高了点,能够便宜一些吗?”
“殿下宅心仁厚,咱们也想帮忙,就当这趟为苏州灾民白跑的吧,殿下给本钱,每斤三百文既可。殿下以为如何?”胡掌柜斗起胆子问道,心里有些忐忑。
谁知周嘉荣竟然痛快地说:“好,胡老板,汪老板痛快,三百文便三百文,这批粮食我们收了,曹裕带他们去拿钱!”
直到三万两银子捧在手里,两个商人才有了些真实感。
真的这么贵!这一趟,他们就能赚个两万多两银子,真是太划算了,传言没有欺他们。
二人欣喜若狂,都不休息了,赶紧退了房,当天下午就出了城,准备再去进一批粮食运到苏州城大赚一笔。
周嘉荣又当了冤大头的事当天就传到了白实耳朵里。
“十万斤粮食就花了三万两银子,我倒要看看,他有几个三万两可花。”白实冷笑道。
十万斤粮食如今也就够城外几十万人,还有修筑河堤的一万多人吃一天,还得多加点水,省着吃才行。
汤安皱眉,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儿:“荣亲王城府很深,他不会不清楚银子花光的后果。他会不会另有对策?”
白实撇嘴:“他能有什么对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粮他凭空变不出来。难道,他准备再次请我们吃饭?我们可不会再上他的当。”
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刚念到这个,白实就听门房来报,荣亲王派人送了一封信过来,邀请白实晚上去赴宴。
白实马上让人去打听,果然,周嘉荣跟那晚上的所有富商豪绅都发了帖子,显然是又准备撸一波羊毛了。
可他们已经吃了一次亏,上了一回当,哪还会再上当受骗,没人会傻得在同一个坑里栽两回。
白实轻蔑地笑了:“看看,我说什么,又来了吧,他当我们是傻子。”
汤安心里总觉得有异:“这样浅显的道理,荣亲王不会不清楚。”
白实说:“他清楚,但他手里没多少银子,也没粮食,只能这样,不然怎么办?”
好像也有道理。
晚上白实故意一个人去赴宴,果然,其他富商豪绅都被周嘉荣上次那一宴给吓到了,纷纷找借口,全都没来,最后只有周嘉荣和白实两个人喝酒。
白实回去后,想到周嘉荣愁眉苦脸的样子,心里更加坚信周嘉荣没招了。王爷又怎么样,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以为多来些粮商就能将价格降下来?
除非哪日苏州城里粮食供大于求,不然不可能降的,再来几波商人也一样。商人重利,苏州府城内外这么多张嘴巴等着吃饭,奇货可居的道理谁不懂?
到了次日,又有五个商人携带大批粮食进苏州城。周嘉荣第一时间派曹裕去问粮价,这五个商人不知道是得了谁的指点,竟将粮价定在了四百五十文,跟苏州城里今日的粮价一模一样,比昨天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