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077

周嘉荣上前将曹裕扶了起来,笑道:“能得曹大人相助,我之大幸。曹大人这本账册于我有大用,多谢大人,大人既不负我,此后我也将不负大人!”

曹裕感激地说:“谢殿下信赖!”

周嘉荣又说了几句对于曹裕弃暗投明的欢迎等等,然后让刘青代他将人送了出去。周嘉荣自己则快速回了书房,将账册交给了护国公。

“外祖父你看,咱们愁什么就送来什么。”

护国公翻开账册也是大吃一惊,太详细了,比他们查到的那点皮毛详细多了。粗略一算,近六年内,户部这账上有几百万两银子的账目存在着问题。

旁的护国公可能不是很清楚,单说去年打仗花了三百多万两银子,看着上面的粮草辎重的调运采购数目,还有武器铠甲战马的费用就不大对,明显夸大了。

“若是让陛下看到这个,定然大怒,毛青云户部尚书的位子只怕坐不稳了。”护国公心惊地合上了账册,严肃地看着周嘉荣道,“这个曹裕可信吗?”

周嘉荣轻轻摇头:“我也不知。不过这个账目太详细了,依曹裕的身份,有些账目他应该不清楚,就拿去年那一仗来说,曹裕可能知道他经手的账目,但这一仗总共花了多少银子,他应该没这么清楚才对,毕竟他只是度支科的一个小小的主事。要么这本账册是假的,是毛青云给我们设下的陷阱,要么就是曹裕背后另有他人,想借我们的手,将毛青云拉下来。”

护国公再次翻开账册,又看了一遍,轻轻点头道:“殿下说得有道理,臣更倾向于后者。这本账册记录六年之久,最初的字迹和最近的字迹颜色明显不一样。若是毛青云设下的圈套,除非他能六年前就想到这里,并开始造账册引我们上勾。”

但六年前毛青云又怎么会料到有今日呢?

而且这事惊动了兴德帝,万一兴德帝对户部的账目起了疑心,要详查怎么办?依毛青云的脑子肯定会考虑到种种可能,他不可能会做出这种可能会引火上身的事。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毛青云挡了人的道,有人想除了他。

现在中山王闹出这种事,便是最佳的时机。对方不想出头,就将毛青云的把柄通过让曹裕投诚的方式,送到了他们手里。只要账册是真的,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周嘉荣沉吟片刻后道:“凡事只要做过便有迹可查。外祖父,我们连夜派人查一查曹裕的出身来历,还有这个册子上的几个我们所知道的账目,找一找相关的知情人,看能否跟这本账册上所写的对得上,若对得上,明日就用这个册子来参毛青云一本,若是不能,就按下先不表。”

护国公点头:“殿下所言甚是,臣这便回去找人探查,账册臣带回去了。”

“好,我送送外祖父。”周嘉荣将护国公从后门送了出去,抬头时已是满天繁星,天黑了,今日也不知道外祖父那边能不能查清楚,若账册是真的,那曹裕又是谁的人呢?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不过周嘉荣这段时间身体很累,回到府中,心下安定,倒是倒头就睡着了。

次日大清早上朝之后,先是议事,就最近朝廷的一些公事进行了君臣商讨。

目前大齐还算太平,江南水灾也得到了控制,朝堂上没什么大事,所以大臣们所奏的不少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

说到最后,兴德帝都有些不耐烦了。

可能是看出了他的暴躁,没什么要紧事的臣子都闭了嘴。

就在这时,孟御史又站了出来,恭敬地说:“陛下,臣有事启奏,中山王贪赃枉法,无视国法家规,当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万永淳一听到这话心里就叫苦。这个孟老头,一根筋,像个疯子一样,谁被他盯上就倒霉,这下又要轮到他倒霉了。

别说万永淳喊头痛了,兴德帝也有些头大。

孟御史这人立志要做青史留名的诤臣,什么都敢说,也不怕死。偏偏他因为学识渊博,品行端正,敢于进谏,在文臣中说话颇有些分量,尤其受读书人的推崇。

让兴德帝有时候也拿这个硬骨头没办法,骂,骂不赢,打杀,人家根本不怕,说不定还巴不得被杀了千古流芳呢!

兴德帝有时候真是后悔怎么就提拔这老头做了御史呢?不过当这老头若是盯上了他也不喜欢的臣子时,又挺好的。

所以兴德帝对孟御史的感观极为复杂。

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兴德帝看向脑袋快贴到地上的万永淳:“万爱卿,查得怎么样了?”

万永淳衡量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地说:“回陛下,据微臣目前所查到的消息,中山王贪污银两此事属实。不过中山王尚且年轻,去了苏州府便被当地官员请进了庄园,很多事情都是下面人安排的,中山王应稀里糊涂犯了错,被人利用了。”

他揣摩了一下兴德帝的心思,觉得兴德帝还是不想儿子背上贪污赈灾银子的骂名,有点想保中山王的,不然不会将中山王交到刑部,因为案情其实已经很明显了,中山王贪污银子也是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但陛下要保人,他自然不能跟陛下对着干,于是就顺着中山王的借口说。反正苏州知府同知等涉事人员已经被荣亲王给杀了,死无对证,他这么说也没错。

他给中山王的事定了性之后,马上就有毛系一派的官员站出来道。

“陛下,中山王贪污赈灾银子,其罪不可饶恕,但念在其也是受人蒙蔽的份上,请陛下从轻处罚!”

……

接下来好几个臣子站出来替中山王求情。

周嘉荣默默记着,发现这里面除了一个户部一个翰林院的官员是平日跟毛青云一系走得较近,铁板钉钉子的毛系官员外,余下两位竟是中立的官员。

不知这两个到底是毛青云还是武亲王的人。

随后毛青云也站了出来,跪下义正言辞地说道:“陛下,万大人此言差矣,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中山王在户部当差虽兢兢业业,未曾有行差踏错之举,但此次下江南办事却被小人蒙蔽,险些酿成大祸,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请陛下按国法家规处置!”

说着,他流下了两行清泪。

让不少人看了都要感叹一声,毛尚书真是严于律己,铁面无私。

可周嘉荣却听出来了,毛青云这分明是变着法子地给中山王开脱。看看,中山王在户部当差那么久,经手那么多的银子都没犯过错误,这去了江南就出事了,分明是江南官员看其年轻好欺骗,打着中山王的幌子敛财嘛。中山王也是年轻不更事,被人给利用了,情有可原。

果然,兴德帝的脸上也出现了几分唏嘘的表情。

趁热打铁,就在这时,武亲王也站了出来,说道:“父皇,四弟年少无知,受歹人蒙蔽,无意中犯下大错,请父皇看在其不是故意的份上,饶了他这一次。想必经过了这次的教训,四弟以后定然会幡然醒悟,明辨是非,不会再重蹈覆辙,请父皇再给他一次机会。”

武亲王都开口了,一些本来就有点偏向他的大臣也跟着站出来道:“是啊,陛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中山王已经知错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陛下不如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只有孟御史坚持一定要严查此事,严肃处理。

可他一张嘴哪怕再会说,也不是这么多张嘴的对手。

孟御史是个诤臣,不阿谀不结党,还因为六亲不认的倔强执拗性子,得罪过朝上不少官员,根本就没人帮他,他很快就落了下风。

兴德帝看着朝中局势一面倒,幽幽地瞥了一眼周嘉荣。

周嘉荣面色忿然,眼神凶狠,显然是很不满意朝堂上几近一面倒的局势,但可能是没人站他这边,所以他什么都没说。

思量间,兴德帝心里的已经有了决断,是啊,老四还年轻,没什么经验,被下面的人糊弄了,差点铸成大错,看在他年少不更事的份上,便饶恕了他这一次,从轻处罚吧。

兴德帝刚打算开口,忽地户部湖广清吏司员外郎常星河站了出来道:“陛下,微臣有事要奏,户部尚书毛青云贪赃枉法,伪造账目,收受地方贿赂,侵吞国库银两达数十万之多!”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大家都没想到这把火会突然烧到毛青云身上。

周嘉荣也吓了一跳,他以为会是兵部的官员出来参奏毛青云,不料竟是户部的,真没想到此人竟也是穆家在朝堂中安插的一颗棋子,难怪父皇对穆家如此忌惮,外祖父真是藏得好深。

不过也正是平日里藏得深,常星河站出来,才没人会怀疑到穆家,怀疑到他头上。而且作为户部的官员,他站出来参奏毛青云也是最合适的,若是兵部的参奏,哪怕有证据,旁人也会怀疑是穆家,是他故意要搞毛青云。

毛青云也吓了一跳,户部员外郎多达十数人之多,从五品的小官,在员外郎上还有一二十名郎中,毛青云认得但却不是每个人都熟的,今日竟被“自己人”突袭,他震惊不已,连忙跪下否认:“陛下明鉴,微臣在户部任上,兢兢业业,从不敢懈怠,常员外郎所言纯属污蔑!”

听了这话,常星河不卑不亢地从袖中取出册子,双手恭敬地朝上:“陛下,微臣这里记载了从兴德十九年到兴德二十五年这六年期间,户部的一些异常账目,请陛下过目!”

看到常星河的从容举动,大家都明白了,他显然是有备而来,毛尚书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