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昨日屠锐达突然落入了齐军的圈套后,他还有些窃喜的。
因为这样一来,屠锐达的旧部就归他所有了,他脑海里都想出了好几种拆解屠锐达旧部,将其融入自己的兵员中的办法,结果还不等他实施,这齐军就打来了。
齐军莫不是疯了不成?有这么想一出是一出的吗?宣化一战才过去几天啊!
雷庆生听说了这个消息,又惊又慌:“这……屠将军已经落入了他们的手中,就光凭咱们能守住城吗?”
俞凯峰瞥了他一眼,似警告又似提醒:“雷大人,别忘了你我如今的身份。当初您不过是武亲王的岳父,就受到了牵连,如今你我可都是天下人尽皆知的叛徒,你觉得朝廷会放过我们吗?普通士兵兴许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但你我,只怕是要受那千刀万剐之刑!”
一席话说得雷庆生脸色惨白,双手不停地颤抖。
这时候俞凯峰有些怀念了屠锐达了,果然还是武将才能跟武将说到一块儿,他站起身道:“雷大人,如今只能靠你我二人齐心协力,守住固安。你帮助处理固安城中事务,安抚军心民心,派人盯紧了粮仓,切不可出了差错,我去城楼上会会他们!”
“好的。”雷庆生竭力镇定下来,点头应下。
俞凯峰匆匆出了门,又不放心,派了亲信盯着雷庆生,这才急急赶去了城楼上。
临近傍晚的时候,天边果然出现了大片的齐军,密密麻麻的,仿若一只只黑乎乎的蚂蚁在往前挪动。在距固安两三里远时,齐军停了下来,安营扎寨。
虽然齐军没有开战的意思,但围城这一举动,还是给叛军造成了不小的压力。这里轮到他们尝尝宣化城中守军当时的滋味了。
俞凯峰将军中将领召集起来,排了班,轮番值守,盯紧了齐军的动向,一旦有异动,迅速来报,城中四万多大军也各自分布到四个城门口,一旦齐军攻城便可立即上战场守城。
但齐军就是围而不打,只是在出城的各必经之道上挖了不少陷阱,又筑起了瞭望台,派兵盯着固安的四道城门。这让俞凯峰不敢再派斥候出去打探消息了。
围城的第三天,齐军仍没什么动静,俞凯峰都稍微有些松懈了,齐军又来了新的动作。
齐军做了四面宽约五尺,长达数丈的木牌立在了距城墙百来丈远的空地上。
木牌上写着一行行箩筐大的字,几百米外都清晰可见。
既往不咎,普通士兵投降后服役三年可返乡!
太子仁慈,只要投降,死罪可免!
不要将大刀对准自己的同胞族人!
想念家中的父母兄弟、妻儿亲友吗?
你,想回家吗?
家中的老父老母女人孩子在等着你们!
……
城楼上的士兵只要抬头就能看到这些字。
许多士兵都是不识字的,纷纷打听:“那是什么?”
便有识字的士兵一字一句地将木板上的字念了出来。
听完,不少士兵都沉默了,他们真的还能回去吗?
跟匈奴人在一起,他们始终低人一等,就拿这次攻打宣化来说,很多时候也是他们打头阵,他们也往往也是死得最多的,需要断后的时候,明明匈奴人的骑兵更快,仍让他们这些步兵断后。这样的差别待遇,士兵们心里也不是半点怨言和悔恨都没有的。
“看什么看?回去,都打起精神,不许聚众窃窃私语!”守城的小将赶紧驱散了人群,然后将此事禀告给了俞凯峰。
一刻多钟后,俞凯峰和雷庆生来到城楼上,隔着数百米的距离,看到了那一行行简短朴实,直白易懂的字,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雷庆生垂下头,低语:“他们这是要扰乱我们的军心啊!”
俞凯峰唇抿得紧紧的,叫来副将询问:“其他四面城门外可有此物?”
“有的,内容都差不多,全是……劝降。”副将语气压低了三分。
俞凯峰死死盯着那些字,齐军这是明晃晃的阳谋,就是想扰乱军心,不战而胜。不能任其发展下去,不然守城的将士天天看到这些,潜移默化,回去又四下议论,时日一长,军中必然会出现动乱。
因为别说普通士兵了,就雷庆生不也有些后悔投靠了匈奴吗?一个雷庆生不足为惧,但若是成千上万的士兵们生出了这种想法就很恐怖了。
“派人想办法,将这些木牌都给烧了,一个都不许留。”俞凯峰下令道。
这可有些难,城楼上,即便找箭术极好的高手,能够射中这些木板,可木板也是没生命的东西,照样会立在那儿。想要摧毁,只能派人出城去销毁木牌。
城中守军想了想办法,决定晚上借着夜色的掩护行动。
天黑后,月明星稀,能看到一些光亮,方便行动,又不至于很亮,将己方的行动完全暴露于齐军的眼皮子底下。
叛军派出了四支小队,异常顺利地摧毁了这四面木板。
可第二日天明没多久,一队齐军又在盾牌的掩护下,在原地竖起了新的木板,而且木板上出现了新的内容。
太子殿下有令,重新划分屯田,人人有份!
放下武器,归顺朝廷,你的家人在等你!
匈奴人屡犯我边疆,杀我同胞,你们真的要助纣为虐吗?
投靠匈奴,你们对得起祖先,死了有颜面见先人吗?
尔等祖上都是浴血奋战,击杀匈奴,保家卫国的好汉,切勿一错再错!
……
有利诱有质问,软硬兼施。
虽然上头严禁士兵们传播木牌上的这些话,但士兵们回营休息,晚上睡觉时,思乡之情泛上心头,想起自己的亲人朋友,情绪免不了低落,同一房间中的又很多都是熟识之人,说着说着,不自觉地会提起木牌上的那些字。
所以哪怕俞凯峰想尽了办法去禁止此事,但各种流言议论还是在士兵中悄悄传播。
没过几天,城内的士兵们几乎都知道了木牌上的字。
面对这种情况,俞凯峰也有些束手无措,只能不断地下禁令,然后又斩了几名公开讨论传播此事的士兵以儆效尤,这才让流言稍微消停了一些。
但俞凯峰不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压抑得越久,反弹得越厉害。
时间一晃七天过去了,见叛军似乎习惯了城外的木牌,不再派人出来毁坏木牌后,齐军又开始了新的行动。
二月十八日这天,天气晴朗,惠风和畅,能看到很远。
早上,一队士兵出现在了距离木牌几十米远的地方,就地扎营,拿出东西,开始烧烤。
不一会儿,烤羊肉的香气被风吹了过来,这让好久没吃过肉的叛军士兵们忍不住咽口水,太香了,香得人馋虫都冒了出来,好想吃肉啊。
齐军在空地上烤了一天的肉,叛军士兵们就在城楼上闻了一天,受了一天的精神折磨。若不是城墙好几丈高,有些人恐怕都要忍不住跳下去求一口肉了。
到天快黑的时候,又一面牌子竖了起来。
只要投降,请你们吃烤羊肉!
叛军都快馋哭了。
别说普通士兵,就连有些低下级军官都有些忍不住了,要天天这么来,谁受得了?
雷庆生知道这事后,忧心忡忡地说:“俞将军,这些下去不行啊,咱们的军心迟早会被他们搅乱的,齐军实在是太狡诈了。”
俞凯峰也无计可施,城里哪有什么牲畜,供士兵们吃。这分明就是齐军的奸计,齐军恐怕也没多少肉,全拿到这儿来烤了,就是为了引诱他们。
但这事解释不清楚,真要澄清还会让更多的人知道齐军今天在城外吃烤羊肉。他只能下令:“吩咐伙房晚上多做些饭,让士兵们敞开了肚子吃个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