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荣点头:“是,父皇,蒋大人的审查结果出来了,父皇要看一看吗?”
兴德帝怔了怔,望着徐皇后。
徐皇后微笑道:“陛下,臣妾先前跟您提过,还记得吗?太子不敢擅作主张,处置蜀王和清风道人,遂将其交给了蒋大人审讯。”
提起这两人,兴德帝不由得想起昨日受到的蒙蔽,怒气涌上心头,忍不住咳了起来。
徐皇后连忙轻抚着他的胸口。
兴德帝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摆手道:“都出去,蒋钰留下。”
大臣们好奇地看了蒋钰一眼,虽然很好奇结果,但皇帝已经下了逐客令,他们也只能按捺住好奇心,退了出去。
等人走光后,兴德帝疲惫地闭上眼睛道:“说吧。”
蒋钰如实将调查来的结果告诉了兴德帝:“陛下,据臣目前查到的线索,清风道人原名范桉,乃是禹州人士,本是当地一破落道观装神弄鬼的神棍,当地人都知其秉性。但外地人很容易被他的第一面所欺骗,蜀王有一谋士来自禹州,回家探亲时被此人欺骗了二十两银子,回家听人说起才知上了当。被骗他不但没生气,反而觉得发现了人才,然后将范桉引荐给了蜀王。”
蜀王知其特长后恰逢兴德帝病情迟迟不好,身体每况愈下,遍寻天下名医之事。脑子活泛的蜀王灵机一动,便想出了利用此人取信于兴德帝的念头,遂将其推荐给了兴德帝。
事情也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范桉一进宫就利用其唬人的装扮和那种巧舌如簧的嘴,赢得了兴德帝的信赖,蜀王也借此青云直上,获得了协助兴德帝处理朝政的权力。
不过假的终究是假的,范桉所谓的炼丹术不过是些旁门左道,没法治好兴德帝的身体,最后两人才设下了利用巫蛊之术铲除太子的念头。
兴德帝听完缓缓睁开了眼睛,道:“将两人处死,朕再也不想听到他们。你们都下去吧,朕要单独跟太子谈谈。”
蒋钰听到这话,犹豫了一下,道:“臣还有一件事要禀告陛下,昨日臣派人从蜀王的府中搜出另外四只小人,上面分别写着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和七皇子的名字。”
兴德帝愣了一下,显然很吃惊,但很快他又释然了,他们能诅咒太子死,就不能诅咒其他的兄弟吗?
“朕知道了,下去。”
徐皇后和蒋钰、孙承罡连忙退出了寝宫。
屋里只剩下周嘉荣和兴德帝,沉默了一会儿,兴德帝问:“嘉荣,你恨朕吗?”
周嘉荣忙诧异又惶恐地问:“父皇怎么会这么想?儿臣不敢,父皇从小最疼爱儿臣,儿臣孝敬父皇都来不及,怎会恨父皇。”
“不,你恨朕!”兴德帝肯定地说,“你早知道了惠妃那贱人和周瑞安那逆子的阴谋,也知范桉的真实身份,却不提醒朕,让朕像个笑话一样,被妃子儿子臭道士愚弄于股掌之间。”
兴德帝脑子还没彻底锈掉,醒来之后,略一思索,便回味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他感觉很挫败,为什么,儿子们都在糊弄他,竟没有一个人对他是真心的。
周嘉荣说:“父皇,儿臣提醒过的,甄高阳被贬去了岭南。”
兴德帝无话可说,奇异的是,他脑子中忽地想起了甄高阳当初奏折里对金丹的描述“臣考究了历朝历代服用丹药之记录,长寿者寥寥,长生者闻所未闻,反之不少咳血、头痛、暴躁易怒、成瘾、便血、风疾,乃至暴毙者屡见不鲜”。
“咳,丹药服用了真的有害?”兴德帝不死心地问道。
周嘉荣叹了口气:“父皇通读史书,古往今来服用丹药者众,可有一人得长生?反倒不少人临终前才意识到,丹药误我,但为时已晚。”
兴德帝不说话。
周嘉荣也没再开口,他明白,他父皇还是不死心,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想着兴许前人都不得其法,炼制的丹药都是假的,错误的,因此才没成功。兴许,他能获得高人相助,炼制成功真正的长生不老丹呢?
正因为有这种侥幸的心理,上千年了,才有无数的皇帝、道士、达官贵人孜孜不倦地前赴后继,吃死了人也仍不罢休。他们总认为自己会是那个幸运儿,总觉得自己一定能成功,殊不知他们不过是为丹药的死亡名单上又增添了一个名字而已。
【真是服了这些皇帝了,都被丹药害成这样了,还执迷不悟!】
【他不想死啊,万一炼出个绝世金丹就能挽救他的小命了,不然就他这样,活不了多久了。】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古代吃丹药死了那么多人,仍旧有这么多的皇帝前赴后继了,归根到底还是怕死。】
【反正是一死,万一就成了那个幸运儿呢?跟我买彩票的时候一模一样,明明知道中不了,还偏偏想,万一就中了呢,反正就两块钱,买个念想嘛。】
【哎,炼丹术传到西方就成了炼金术,进而制造出了火药火炮,打开了我们的大门。】
【不啊,古代我们也有火器的,只是不够重视,没有一直研发,持续更新武器,从冷兵器时代走入热武器时代,后来才落后的。】
【光武器还不够,炼金术乃是现代化学的鼻祖,真是明明手里捧着金山银山的地图,最后却走错了方向,走进了死胡同。】
……
冷不丁冒出来的弹幕让周嘉荣吃了一惊。
他仔细将所有的内容都看了一遍,尤其是后面有关于炼丹术的说法。虽然周嘉荣不懂化学是什么,但看弹幕的口气就知道,应该是非常有用的东西。
多亏弹幕,不然他恐怕要对炼丹术产生偏见,准备在全大齐禁止炼丹了。
而且弹幕上关于火药火器的说法也是可以证实的。
目前,火药在大齐应用非常广泛,逢年过节烟花爆竹都少不了火药。大齐军中也有一部分火器,但因为生产困难,使用很麻烦,打一次,又要等很久才能用第二次,成本造价比较高等等问题,没有普及。
既然炼丹术如此有用,当然不能禁止,不但不禁,相反还要大力提倡,好好发展才对,不过这种东西不能藏于民间,任由其发展,必须得掌握在官府手中。
只是贸然将这些人招入京中,发展什么火器化学,肯定没人应。
但现在的情况给了他一个现成的借口。
周嘉荣看着衰老、眼神黯淡,却又对生充满了渴望的兴德帝,笑道:“既然父皇还想炼丹,儿臣焉能不支持。不过依儿臣看,不能再招范桉这种不学无术之徒,得招一些有真才实学的,才有可能炼制出真正的长生不老丹,父皇您说是不是?”
兴德帝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极力反对丹药的周嘉荣忽然改变了主意,他只有一个想法,他要真正的金丹,救命的金丹,他不想这样躺在床上等死。
这种虚弱、痛苦、慢慢等死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太煎熬了。他受不了,因此哪怕明知金丹可能是毒,会加快他的死亡,他也想再试一试。
“好,好,广招天下炼丹士,一定要炼出金丹,一定……”兴德帝张着嘴,用力挤出这一句话。
说完这番话,他就闭上了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连胸口起伏都显得那么的虚弱。
目的达成,周嘉荣也懒得跟兴德帝多言,站起身道:“父皇放心,儿臣这就下旨,父皇好生休养身体,不要操劳。”
兴德帝无力地摆了一下手,他实在听不得这些,现在他想操劳也没是有心无力,没那个本事啊。
“父皇累了,儿臣就不打扰父皇休息了,儿臣去叫母后和孙公公进来伺候父皇。”周嘉荣说完见兴德帝没有反对,遂出了他的寝宫。
孙承罡先进去伺候,徐皇后把周嘉荣拉到一边,悄声问:“您父皇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父皇还想炼丹,儿臣想满足他这个最后的心愿。”周嘉荣低声道。
徐皇后勾了勾唇,嘴角飘起一抹冷笑,声音温柔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既是你父皇所求,你当全力以赴,满足他。”
屡教不改,吃了这么大个亏,明明知道丹药有毒,还执迷不悟,自己找死,谁也救不了他。
周嘉荣点头:“儿臣知道了,儿臣这就去安排。”
出了勤政殿,周嘉荣去了朝阳宫代兴德帝处理政事,然后发布了一条通告全大齐的诏书,通报各地,兴德帝病重,寻名医仙丹,凡是献稀有丹药者奖百金,若贡献重大者,还可授官。
这些丹药当然不会给兴德帝吃,周嘉荣只是借着他的名义,名正言顺地将这天底下大部分的炼丹佼佼者集中于京城,将他们利用起来。
但朝臣们不知,听说了这个诏令,皆震惊不已,无不言陛下父子都着了魔,已经抓住了一个欺君罔上的道士,还要找道士,这不是疯了吗?
正直如孟御史之流直接上书给周嘉荣,请他收回成命,不要胡闹。
周嘉荣的嫡系则私底下劝他,不要误信丹药一道,这是一条歧途。
对于这种种反对,周嘉荣都以一句话对付过去,“此乃父皇的心愿,父皇的情况大人也知,我只是想尽一个为人子最后一份孝心,尽量满足父皇的心愿”。
这么说,大家就理解了,原来是陛下还不死心,想要招这些臭道士炼丹啊。算了,陛下这副样子,时日无多了,他要折腾就让他折腾一下吧,只要太子不信就行。
于是在有兴德帝背锅的情况下,事情意外顺利地推展开来,很快便陆续有外地炼丹师,大部分是道士相继涌入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