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您看见了吗?”周嘉荣一回房,刘青连忙迎了上去,压低声音焦急地说,“火炮,他们这艘船上竟装了十几架火炮。”
而且似乎还是比火药司更好的火器。
刘青听到动静,假意披衣起来,想下去帮忙,但到了楼梯口,又被下面的船员赶了回来,那些人嘴上说得极为客气:“火已经灭了,惊扰了客人,实在对不住。”
怕惊动了对方,刘青只得回去,惊鸿一瞥之下,他看到了下面那一排火炮,粗略一数,怕是有十数架,仅一艘船上就这么多重火力,如何能让他不吃惊。
周嘉荣神情凝重,认真思索了一会儿道:“急什么,我不信火器在他们这些海盗手中也是烂大街了。”
若真如此,这些人的气焰只怕比现在还嚣张。
话是这样说,但海盗们的火器还是给主仆二人都蒙上了一层阴云。
思量片刻,刘青小声说:“少爷,小的已经记下了船,不若等上岸后,小的带人潜回这艘船上,将他们都杀了,抢走这些火器。”
对于这种黑吃黑,刘青毫无心理障碍。
周嘉荣瞥了他一眼:“你抢了怎么送回京?别忘了,海上可是他们的地盘。况且,咱们前脚才刚下船,后脚这艘船就出事了,你觉得詹二一点都不会怀疑我们?”
“可是,这些火器……”刘青实在眼馋又忌惮。
周嘉荣也眼馋,但目前这种情况下,抢肯定是下下策,搞不好还会将他给搭进去。
他此次过来,是为了了解东南沿海的情况,可不是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中的。
仔细想了一会儿,周嘉荣说:“火器肯定要弄到手,不止是下面那些,还有威力更大的。这事不用你我出面,明日到了汀州府,我写一封加急信给刘金鑫,让他们帮忙买了运到京城交给纪天明。弗朗机人能把火炮卖给海盗、倭寇,图的不就是财吗?能用钱解决的事,为何要你我去冒险?”
只要钱给到位了,弗朗机人也好,海盗也罢,甚至是倭寇,总会有人心动的。他们又不是大规模购进,只需购买一些作为样品送到京城,交给火药司研究仿制便可,少量购买肯定有人卖。
刘金鑫本就是江南富商,他以要组建船队为名,购进防御进攻的武器,也说得过去。关键是刘金鑫这人识事务,而且忠于大齐,事情交给他,周嘉荣也放心。
刘青一想也是,自责地说:“是小人太着急了。”
周嘉荣摆手:“不怪你,面对这些火器,谁不心动呢?回去休息吧,明天小心点,别被詹二他们看出了任何端倪。”
“少爷放心,小人明白。”刘青恭敬地退了出去。
周嘉荣撑着下巴,久久没有睡意,他在刘青面前表现得很淡然,实则今晚他受到了冲击并不比刘青少。难怪詹二敢这么放心大胆地坐上这么一艘船呢,敢情船上藏着武器。
若真是开战,在海战上,朝廷恐怕未必是这些海盗外邦蛮夷的对手。
不过朝廷还有另外一个优势,那便是有广袤的后方做支撑。这些海盗再嚣张,也不可能永远飘在海上,他们要吃饭,要穿衣,要修理更换武器装备船只,就必须得上岸补给。
而且海盗势力大大小小,好几十个团伙,各自为政,有些还是对手和敌人,内部也有矛盾。加之海上既有大齐人,也有倭寇和弗朗机人、南洋人,这些不同的势力不可能拧成一股绳。
所以哪怕有几十万海盗、倭寇、弗朗机人、南洋人,但形势也没想象的那么差。
他现在要做的便是先了解地方官员,哪些是与海盗勾结,哪些坚决抗击海盗倭寇,先清除了内部的蛀虫,然后再对海盗倭寇出击,以免他们内外勾结拖后腿。
对于海盗,也要根据具体情况来处理,不能一概而论。齐人因种种不得已的原因沦为海盗者,若手上没沾血的可招安利用,罪大恶极者绝不留活口。而倭寇和弗朗机人、南洋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要么留下人头,要么滚回他们自己的老家,绝不允许他们在大齐沿海一带为非作歹。
想了一晚上,周嘉荣总算理出了一些头绪。
次日上午巳时三刻,船靠了岸,来到了汀州府。
汀州府这边的码头规模明显比漳州府要小许多,而且来往的船只、商旅也少很多,远不及漳州府繁华,明明两地不过相隔百余里。
下了船,一行人雇了马车进城。
阳春三月,天气晴朗,汀州府内也热热闹闹的,沿海的城市,最不缺的便是各种海货。
詹二和袁六从小看到大,一点都不稀奇,走得很快。周嘉荣跟在后面说道:“詹兄,袁兄,咱们要不要先找个客栈安置?”
袁六嘿嘿一笑说:“派个人跟他们俩一块儿去放行李吧,咱们每次来都是住祥云客栈。至于回客栈嘛……”
他挽住詹二的肩,笑得有些奇怪。
詹二不理会他的打趣,推开他:“你玩你的去,我有事要忙。”
“别啊,詹兄,咱们陪你去,兴许看在我和纪兄的面子上,奚二姑娘会给你几分面子呢。”袁六笑得不怀好意。
周嘉荣跟着詹二本是想了解更多关于詹家跟海盗之间的勾结。一听说詹二要去见人家姑娘,他就没兴趣,他正想找借口溜走却不妨袁六忽地叫了起来。
“詹兄,缘分啊,那,那不是奚二姑娘吗?”
周嘉荣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桃粉色薄衫的姑娘带着丫鬟从一个药铺出来往旁边的马车走去,跟在后面的丫鬟手上还拎着一包药。
那姑娘看起来双十年华,长相秀丽端庄大气,面容沉稳。
好看是好看,但要说绝色也谈不上,至少以周嘉荣从小见惯了宫中美人的眼光来看,这姑娘的长相只能说是中上。
原来詹二好这一口,可真是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他以为詹二会喜欢那种娇滴滴的小美人呢。
就这么愣神的片刻功夫,詹二已经飞快地跑了过去。
袁六见状,赶紧拉着周嘉荣:“纪兄,走,咱们去瞧瞧今天詹二是要吃闭门羹还是能抱得美人归。”
詹二跑到马车前,叫住了对方,只是说话磕磕绊绊的,再无先前的自在从容:“奚……二姑娘,好久不见,那个,我今日刚到汀州府就在街上碰到了姑娘,真是缘分啊……那个,令尊可还好?”
奚二姑娘见到他,面色淡淡的:“多谢詹二公子关心,家父无恙,小女子还有事,先行一步。”
好不容易才见到佳人,詹二怎么这么轻易就散了,连忙道:“那个……奚二姑娘,等等,我,我前些日子得了一盒粉珍珠,我用不着,送给姑娘吧。”
旁边的随从连忙递了一个精美的匣子上去。
詹二接过,殷勤地打开,里面是一颗颗圆润饱满的粉色珍珠,粒粒珠圆玉润,个头也相差无几,显然詹二送这份礼物也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但奚二姑娘却看都没看一眼,语气平平地拒绝道:“多谢詹二公子美意,无功不受禄,此物太贵重了,小女子不能收。家父还在等着小女子,先行告辞。”
说完不再给詹二开口的机会,扶着婢女的手上了马车,马车很快驶离,留下詹二痴痴地望着马车的影子。
周嘉荣围观了一出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的戏码,怕詹二面子上过不去,没出声。
但袁六显然已经见多了这样的场景,上前帮詹二盖上了盒子,笑嘻嘻地说:“奚二姑娘不要,你给我吧,我妹妹下个月过生日,还没想好送她什么礼物呢,你这盒珍珠正合适。”
詹二吃了瘪,不大高兴,连忙收回了珍珠:“别想,你自己找去。”
袁六撇嘴:“小气,反正奚二姑娘也不会要给我又怎么样。我说詹二,不行就算了吧,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要找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
回答他的是詹二狠狠踹了他一脚。
袁六只得闭了嘴。
因为这一出,气氛不如刚进城时那么欢快轻松。
回到客栈,几人商量着去哪里玩。
詹二和袁六交游甚广,在汀州府也有认识的公子哥,很快便拉了几个年岁相仿的,大家包了一座酒楼,喝酒聊天玩游戏,还招了几个漂亮的花娘过来表演曲艺。
詹二心情不大好,酒一上来,便一杯接一杯的畅饮,他酒量又不怎么好,一会儿就喝得酩酊大醉了,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朝唱曲的花娘招了招手:“过来!”
那花娘不敢得罪贵人,连忙怯生生地凑了过来,莺声燕语:“客官,可是要点曲儿?”
詹二捏着她的下巴,打了个酒咯,大着舌头问:“你说,本……本公子哪里配不上你?本公子人缘甚好,长相俊俏,出身也好,要钱有钱,你……除了本公子,这漳州府、汀州府,谁愿意娶你?”
花娘顿时明白詹二是喝高了认错了人,连忙柔声道:“公子一表人才,人中龙凤,便是配那天上的天仙也是配得的。”
詹二用力眨了眨眼睛,指着花娘的脸:“你……你是谁,你的脸怎么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