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115

詹二不敢说话,埋着头,掐着干草,闷了一会儿,语气低落地说:“我想我娘,想我奶奶,想大哥他们了……”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想起了家中的亲人,如今连最后一面都不能见了,如何能让他们不伤心。

这种沉闷难受的情绪一直在发酵,时不时地从某个角落中传来低泣声。

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詹向平和军师几个异常沉稳,他们坐着不动,表面上像个木头,实则眼珠子一直盯着监狱大门的方向。

周嘉荣从他们这反常的举止中猜出来了,海盗们恐怕要有所行动了,希望小舅舅安然无恙。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外面的光线越来越亮,阳光从高高的小窗中照射进来。

牢房中没有沙漏,大家只能根据每天狱卒送饭、小窗上透过来的光亮估算大致的时间。

这个点应该已近中午了,怎么还没有消息,詹向平有些坐不住了,挪动了一下屁股,过了没多久,又站了起来,盯着牢门,表情严肃。

还是没有动静,别说海盗攻入监狱解救他们了,甚至外面连一点骚动都没传来,狱卒照旧趾高气扬,拿着棍子定时巡逻。

直到狱卒送饭来,外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詹向平暗暗期待的心情变得焦虑起来,他与军师对视了数眼,见军师还沉得住气,他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心不在焉地吃着东西。

今天中午的饭比往常好,虽还是杂粮饭,但多了一个炒青菜。

可大家完全高兴不起来,这不就是断头饭吗?

怀着沉重的心情吃完了饭,牢房里总算传来了动静,门口响起了说话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詹向平和军师等人立即抬头望了过去,几息过后,士兵们押着一群浑身是血的海盗进来,边走边对旁边的狱卒说:“这次抓了两千多活口,装不下也得装,穆将军只安排了一百人过来,想办法把他们塞进去。”

而被押送在最中间的那人格外眼熟,詹向平失声叫了出来:“虎牙将军,你……你怎么……”

他不敢置信,虎牙将军麾下不是有两万海盗吗?而且他们计划周密,怎么虎牙将军还会落入敌人之手。

押送的士兵听到他的惊呼,笑了起来:“原来是老相识啊,那把他们关在一块儿吧,让他们叙叙旧,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说完让狱卒打开了门,将浑身是血的虎牙将军推了进去,然后重新锁上了牢门。

詹向平马上走了过去,上下打量着他,看虎牙将军身上还带着不少细碎的伤口,又惊又怒又失望,不知该从何说起。

“让开!”詹向平故意对军师他们说,“挪块地出来。”

他推着虎牙将军过去,说道:“将军坐下说。”

虎牙将军确实累了,两条腿已经不像是自己的了,他一屁股坐在了干草上,重重叹了口气说:“我们中了朝廷的奸计。”

詹向平如今也顾不得暴露了,焦急地问道:“怎么会?你们没先除掉姓穆的吗?”

虎牙轻轻摇头:“他假装受伤,引我们上钩。汀州府的驻军远超我们的想象,而且朝廷还从江南调了一批水师过来。”

可怜他早上才愤怒阎百胜给朝廷送船送炮,如今他比阎百胜送得还多,足足送了一百多艘船。

“水师也来了?”詹向平大惊。

东南沿海一带原本也是有水师的,但朝廷却没用他们,而是专门从江南调集水军过来,这说明朝廷信不过当地的水师。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穆愉掌管的是内陆步兵骑兵,水师他不懂,也不归他管,他一个地方将领,没有权力调动江南水师。

“水师不是穆愉调来的。”詹向平抿唇说道。

虎牙证实了这点:“我只听到了几句,似乎是太子下令让那位夏参将带兵过来的。”

此言一出,詹向平和军师都沉默了。哪怕他们俩没有经历今天这场苦战,也不清楚朝廷到底派了多少兵力过来,但他们都意识到了同一件事:朝廷要对海盗动真格的了。

詹向平气得腮帮子疼:“去年打完了匈奴人,今年又准备在沿海开战,穷兵黩武,穷兵黩武!”

周嘉荣从其声音里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真够好笑,若非海盗在东南沿海一带屡屡骚扰百姓,抢劫,甚至连官兵都敢杀,朝廷又怎么会对他们动手?

静默了一会儿,虎牙用嘶哑的声音问:“朝廷到底在汀州驻了多少兵?还有,那姓穆的明天要处决咱们吗?”

最后一个问题让所有人的心情都跌到了谷底,如今虎牙将军都成了阶下囚,还有谁会来救他们呢?

须臾,一直沉默的军师淡淡地说:“应该不会,这恐怕是一场针对虎牙的局。”

周嘉荣悄悄瞥了军师一眼,此人果然不简单,这么快就想明白了,不愧是禹王的智囊团,可惜他们知道得太迟了。

虎牙将军和詹向平恍然大悟,脸色都极为难看,亏他们自诩聪明,算无遗策,结果一切都在对方的掌握中。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虎牙压低声音开口:“肯定有人出卖了我们!”

他们的计划仿佛早就被朝廷的官兵知晓了,每一步都被对方算中了。

但这个出卖他们的人是谁呢?大家一时半会儿都没有头绪,因为他们之间的沟通是通过城内外潜伏的海盗和一些勾结的官商来传递信息的,这其中经过了好几环,现在他们沦为了阶下囚也没办法查证。

想到这里,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

倒是旁边的詹二听得一头雾水,抓住周嘉荣的手问:“纪兄,那咱们是不是不用死了?”

周嘉荣垂头丧气地说:“不知道,我想回家。詹兄,这次若能平安回去,以后我一定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做个富家翁,再也不出来了。”

“要是能回去,我以后也好好念书,再也不出漳州了。”詹二也跟着说。

詹向平听了嘴巴都差点气歪了,蠢货,没看朝廷要对他们家下手了,他们还能回漳州吗?这家伙要早这么老实该多好。

汀州大捷这么大的动静瞒不过人,很快便有消息传了出去。

这下不止是海盗,还有沿海诸府县都接到了消息,敏锐的马上察觉到了反常之处。

汀州府只是东南沿海一个规模普普通通的州府,这样的州府沿海有十来个,大家都清楚,仅凭城内的那点驻军根本拦不住海盗。

可汀州却一鸣惊人。禹王的两大得力干将都折戟了,栽在了汀州府,而且人数一次比一次多。

经此一回,禹王的实力被大大的削弱。

对此跟禹王不和的势力都幸灾乐祸,乐见其成,尤其是东南沿海第二大海盗卜乐成,听到这个消息更是高兴得设宴招待手底下的兄弟,还联络那些曾被禹王欺压过的海盗头子。

原本形成平衡的海上势力又开始风起云涌,隐隐有重新洗牌的趋势。

对比海盗们的直接,东海沿海各府衙也打起了小算盘。

朝廷虽未曾下旨,但如今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朝廷不允许留海盗。跟海盗有首尾的都赶紧悄悄消除证据,联系交好的海盗这段时间夹紧尾巴做人,别来沿海一带生事。

不少地方官员还琢磨着派人去汀州府表衷心。

没跟海盗勾结的希望借此铲除海盗,争争表现,立立功,跟海盗勾结的想差人来打探消息,朝廷的剿匪到底什么时候结束。

很快,穆愉便得到了消息,都是各地知府通判之类的地方官员派人送来的信,有宴请他的,也有想拜访他的。

穆愉打仗行,让他跟这些文臣扯皮,他没那个耐心,而且这个事也不该他做主。

他想办法将周嘉荣叫了出来,舅甥单独会面。

穆愉将信给周嘉荣看:“殿下,这些人怎么回?让不让他们来汀州?”

周嘉荣瞥了一眼这些信,笑道:“让他们来,想来的通通来,咱们不是抓了这么多海盗吗?让他们来看一出处决海盗的戏码,给这些人提提醒,以后脑子都清醒点,别利令智晕,干这些掉脑袋的事。另外,查一查,哪些人与海盗有勾结,但凡跟海盗有勾结的通通抓了。”

穆愉记下,今日俘获的这批海盗,不少要处决的,请他们过来正好派上用场。

周嘉荣又问:“小舅舅,可查到了军师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