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说到这里,池簌的言下之意是什么应翩翩还没有听明白,那就成了傻子了。
他直截了当地点破道:“如果说是魏贤妃陷害刘宝林,夺走了她的孩子,那么我为什么没听你提到刘宝林怀有身孕的事呢?”
池簌道:“她怀孕之后唯恐他人谋害,不敢声张,以生绢束腹,又足不出户,穿着宽大的衣裙遮掩身形,但被伺候的宫女出卖,反倒便利了他人夺子。”
如果池簌说的是真的,那么或许这就是黎慎礼对黎慎韫如此俯首帖耳的原因。
——他不是魏贤妃的亲生骨肉,而只是地位卑微的宫女所出!
但这当中还有令人不解之处。
黎慎礼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怎会甘心这样任人摆布?
魏贤妃辛辛苦苦弄来这么个儿子,从婴儿养到这样大,其实跟亲生的也没什么区别了。
黎慎礼不受皇上喜欢,也会影响她的地位,她又为什么不好好培养、教导自己的儿子呢?
这些念头顷刻间在应翩翩的心中掠过,他仿若玩笑一般对池簌说道:“你居然知道的这么详细,我简直都要以为刘宝林那个孩子不是黎慎礼而是你了。”
应翩翩的话中带着试探。
毕竟就算猜出了池簌是七合教中的人,对方现在的身份也如同一团迷雾,看不分明。说到底,什么夫君爱妾都是玩笑时的遮掩,应翩翩觉得,他们两人之间依旧是合作又相互提防的关系。
池簌突然把这么一件事说出来,他会起疑心,也是正常的。
池簌却很痛快地回答了他:“我不是刘宝林之子,至于黎慎礼是不是,我也只是凭这些旧事猜测。至于你要问我为何如此清楚——”
他微微一顿:“那是因为,当年刘宝林私下送给侍卫的荷包与情诗,是我娘转交的。”
应翩翩道:“……什么?”
池簌简短说:“她按摩手法精湛,奉诏入宫为贵人推拿。因为牵扯入此事当中,被缢死了。”
说出这句话时,当年的血色也仿佛瞬间翻涌而上,映的眼前一片殷红。
他的母亲几代都是安国公府的家仆,家中祖传一手极为精湛的推拿功夫,专门伺候府中女眷。
后来在一次宫宴上,有人无意中提起安国公的侧夫人有这样的本事,惹得几位宫妃大感兴趣,便要传召她入宫伺候。
池簌还记得,入宫之前,娘显得特别开心,还搂着他悄悄和他说,宫中的贵人们出手都很大方,这次入宫,如果得了她们的欢心,说不定可以得到赏赐,到时候就能给他买糕点吃,买书看。
由于安国公夫人的存在,母子两人的生活极为窘迫,他都已经快六岁了,却连书都没得读,听到娘这样说,也不由得期待起来。
但那是他最后一次听娘说话,再一次见到的,就是对方冰凉的尸体。
从此之后,生命中再无温情。
池簌说的平淡,应翩翩却顷刻间明白了他这几句话中的分量,眼尾一抬,眸光中带出几分异样。
这件往事究竟发生在什么人的身上,对应翩翩来说不难调查,池簌不但等于承认了他根本不是真正的韩小山,还把自己的身世明明白白摊在应翩翩的面前,等他翻阅。
这是对于之前雨夜的山洞里,应翩翩对他所有猜测和恼怒的回应。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应翩翩一时有些莫名,忍不住说,“喂,你的把柄可平白落我手里了。”
草原上旭日如金,落入他那一双明眸中,比天边晚霞还要璀璨生辉。
池簌回过神来看向他,往昔与今朝交替,嶙峋血色为之一淡。
不知怎的,突然就觉得,此时眉眼间难得带着几分困惑的应翩翩,竟看起来这样可爱。
“我知道。”池簌的脸上,逐渐露出了一抹如和风般温和轻暖的笑容,“我愿意。”
两人此时已经走到了帐篷外面,应翩翩脚步一顿,歪头看着池簌,像是在掂量他的话中有几分的真心实意。
片刻后,他才笑了笑,以戏谑掩去心中的复杂迷乱,慢慢说道:“没想到,堂堂七合教的教主,竟是如此坦荡诚恳之人,竟让应玦一时间有些惭愧了。”
应翩翩亲手打起了帐篷的帘子,说道:“池教主,请进。”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沉寂,但很快,池簌便叹息这摇了摇头,有些感慨地说:“我知道以你的聪明敏锐,一定瞒不了你多久的。”
这就是承认了。
他接过应翩翩手中的帘子,拍了拍对方后背,示意应翩翩先进,随后也跟了进去。
应翩翩道:“与其说我聪明,倒不如说池教主就算是龙游浅滩,也照样难掩其风采吧。你这样的人,不可能屈居于人下,我回来之后反复思量,虽然身份经历有些对不上,但还是感觉,你应该就是那位传说中已病重去世的池教主。”
池簌感慨说:“世事无常,总是容易发生很多意外。”
应翩翩惋惜道:“以后是不能管你叫爱妾了。”
池簌笑道:“一个称呼而已,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
应翩翩道:“真的吗?那我叫你……二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