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将军避世不出,还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怕给守仁添麻烦吧?久病床前无孝子,若要他来服伺汤羹、把屎把尿,你恐他费尽心力,误了往后的前程……”
“但秦总戎这个曾祖已经为你这点血脉做得够多了,现在你这个亲祖父也该出来尽尽责了。”
“秦家诸子婚事,皆是与辽东或京中大族联姻,秦总戎不愿守仁受这种掣肘,守仁不想娶的他都推掉,仅是为他的婚事便得罪过不少人;当时要送子弟入京时,秦总戎本想送去的是守仁,却怕他性子吃不住京城的风波诡谲,为此忧心不已,最后选了玄策……”
“这一次,关宁铁骑出征必是九死一生。我问他想留下谁?他第一个说的就是守仁。一样是亲手带大的孩子,玄书想见他父亲就让他见,玄策性子野管不住便随他去,秦总戎唯不肯让守仁去死。但他又担心守仁太安逸难以在这乱世成器,于是打算让其镇守锦州。这一战并不难,等我们在沈阳搅出声势,建奴自然会退,到时我会安排人来接秦家老小妇孺。只是,万一出了乱子,我需要你站出来收拾场面……”
~~
秦山海没想到,自己真的要‘站’出来。
他本以为王笑多虑了,秦家不需要让一个残废站出来。
步辇不断前行。
他闭上眼,不再看秦守仁,只是摇了摇头。
“下令啊!杀了他……”蔡通禹声嘶力竭。
秦守仁愣愣看着秦山海,又试图张了张嘴。
此时若是何良远陷在他这种境地,毫不犹豫便会反手一刀砍下蔡通禹的人头,跪下来恸哭流涕,大呼自己是被这老贼蒙蔽,必会痛改前非。就冲他战死的父亲,秦家依然会放过他。往后该得到的还是有办法得到。
但秦守仁也不是这样的人……
秦山海已到了他的面前。
只剩下半个身体的老人猛然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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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笑的话语还在秦山海脑中回荡。
“秦总戎答应出征,提出哪些条件你知道吗?其中一条,不论以后这天下是楚朝的还是瑞朝的,我必保秦守仁承袭秦家的伯爵之位,我王笑有一日富贵,便保他一日富贵……秦总戎甚至思虑到哪一步呢?他说就算哪天我坐了天下,也得给秦守仁一个丹书铁券、世袭罔替的王。”
“这是你秦家、包括秦总戎他自己在内的三代人用命填出来的功勋。他要交给秦守仁,交给你秦山海的血脉!”
……
——眼前这个,就是我的血脉?!
秦山海睁开眼,看着秦守仁,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三代人前扑后继,三万铁骑冒死闯入重围,换你一个坐享其成?!
他猛然抢过秦守仁手中的长刀,一刀斩下!
三代英魂终作土……
“祖……”
秦守仁开口想唤一声“祖父”,却永远也唤不出来。
血飞溅开来,喷洒在步辇上。
一颗头颅“咚”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
只剩一条手臂的老人已用尽全力,再也握不住那柄长刀。
长刀缓缓倒下去,像是什么东西坍塌了一般。
随着这一声‘当’,四野寂静,当场两万多个士卒鸦雀无声……
良久,
秦山海开口,却只有八个字。
“军法如山,谁还敢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