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行宫如今已改为齐王府。说是府,但前面大部分建筑都成了如今山东行省的办事衙门。来往官员、将士络绎不绝,建筑虽不如京城雄壮,气氛却肃穆威严。
张嫂抱着个包袱走向后宰门,目光看去,只见每个官吏都是脚步匆匆,一派精干效率的模样,有股人心振奋的风气。
张嫂本名海拉苏·其其格,以前是科尔沁的奴隶,被布木布泰挑选出来调教,让人教授武艺、汉话,算是当做杀手培养。她对政务并不了解,看只看这风气,就知道眼前这个藩王幕府政通人和不逊于后金崛起之时。
“怪不得娘娘要把王笑捉回去。”她如此想道。
至于其它原因,张嫂并不知道。
她想着这些,走到后宰门附近,遇到几个士卒执刀上来盘查。
“官爷,奴家是商务处王珰大人的家仆,前来给他送些点心。”她说着将通行信令递过去,暗叹济南防备太森严,任务不好办。
“商务处在那边,岱宗泉旁边,你不要乱走,被当成细作捉起来。”那巡查的兵士说着,又派人领着张嫂过去。
张嫂抬头望了望那边的一大片衙署,有些失望,却也只能跟着兵士往商务处走去。
……
王珰平时里看起来傻乎乎的,但正经办起事情来却也有些架子。
如今王珠还在曲阜帮忙分地,商务处的许多事需要几个下僚商量着办,此时与王珰议事的是范学齐。
范学齐本是京城富户子弟,有举人功名在身上。曾在京城有个产业‘芳园’,人脉颇广,与王珍也是至交。因此逃出京城时王珍自也是带了他。
王笑借以齐王名建藩王幕府,重划部衙,各处都缺人手,傅青主管内务、王珍管农业,都想用范学齐,但王珠看中范学齐的人脉,硬是把人留在了商务处。
“笑哥儿的意思是,通商港口放在即墨而不是莱州。”
王珰说着,指了指地图,又道:“按他的布置,莱州、登州,接下来是与辽东半岛开战的军港,不适合做通商口岸。另外,即墨的位置也更合适。船只过来,不必绕过胶东半岛……啊,对了……”
他拿起笔,小心翼翼在地图画了一圈,又道:“把即墨、崂山、莱西、胶州、平度、黄岛这几处合成一个大州,就叫‘青岛’吧。”
范学齐皱了皱眉,道:“可如此一来,与‘青州’重名了。”
“哦,也是哦。”王珰道:“那我也不知道了,反正他怎么说我们怎么做就是。”
范学齐不像他这么随便,提笔记下,道:“我先把建口岸的事办了,名字是小问题,回头一并请示国公便是。”
“好、好。”王珰又道:“各个作坊……不对,大工厂,不必挤着海岸建。笑哥儿说设到内陆的地方、费点运输也无妨。有了运输,才能让各地方的人都吃上饭。不能只想着贸易方便,带动生产才是富民之策。我这次去东阿,已经让人着手大量收购阿胶,还打算在那边那建瓷窑。下一批出海的商船你可以把阿胶列上去,就说这个东西女人吃了能变漂亮的就行……”
王珰说话随意,范学齐却不能直接这么说,于是先把事情记下,回头再慢慢安排。
“那个西班牙人和荷兰人我都谈过。”范学齐又道:“要做生意,荷兰人还是更有实力一些,更具体的还得等贺大人回来再谈……”
说到这里,王珰眼睛一亮,来了兴趣,捅了捅范学齐,道:“笑哥儿打算建水师衙门,到时候三军变四军,贺琬也许能捞个副帅,可就和秦家老大爷一样炙手可热……”
范学齐不在背后嚼人舌根,闻言只是点点头。
王珰压低声音又道:“关键是,我们商务司迟早再把海贸分出去,这位置以后又是一个部堂大人……你懂了吧?可别怪弟弟我没提醒你。”
范学齐看了王珰一眼,暗道论做人,王珰有时候也不输自己……不对,自己顶多是待客周全,不易得罪人。王珰却是实实在在能分好处给别人。
这般想着,范学齐看着脸前这张娃娃脸,心中好感更深。
过了一会,王珰又道:“听说你昨天请花枝姐到大明湖天香酒楼吃饭?”
“你怎么知道?!”范学齐一惊。
“我怎么知道?我问你,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吗?”
“什么身份?”
王珰一挑眉,问道:“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只是昨日去国公府,出来时正好遇上她,就……就……”
“哦,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就算了。”
王珰心想——你不知道还敢莫名其妙跟反贼吃饭?花枝姐吃完你的酒菜,抹了抹嘴就跟锦衣卫说了“你们这有个官想暗中联络我们大瑞”。
这般想着,王珰摇头不已,也不明白花枝这脑子里装的是啥,怎么就能干出这样的缺德事来。
范学齐有些茫然,问道:“王兄,请问花枝姑娘,是什么身份?”
“你真要听?”
“嗯!”很是坚定。
“告诉你,你不怕杀头?”
“不怕。”
“好吧。”王珰随口道:“她姐姐是笑哥儿的相好。”
范学齐大惊,喃喃道:“驸马……驸马爷……”
接着,他紧紧抿住嘴,四下看了一眼,才悄声道:“你放心,此事我一定保密。”
“随便你,别人知道了也无妨,谁治得了我笑哥儿不成。”王珰大咧咧笑了笑,又问道:“你为啥请花枝吃饭?”
“我……我我……”
“停,你别说了。”王珰果断摆了摆手,道:“你说了,我回头难做人,事情谈完了,告辞。”
他说着三步迈出范学齐的公房,伸了个懒腰。
“关我屁事,懒得操你们的心。”
等王珰晃晃悠悠地回了自己的公房,却见小厮桂皮凑过来道:“老爷,外交处的贺大人来找你。另外庄将军派人来说今晚想请老爷去他那吃酒。对了,家里的张嫂也过来了,我让她等着。”
“笨!”王珰道:“张嫂过来,肯定是我娘子让她送点心来了,你先去把点心拿来啊。贺大哥又不是外人,一边谈话一边吃点心多好。”
“是。那庄将军那……”
“不去啦。你跟他说,我跟笑哥儿出了趟公差太累了,得歇养些日子。”王珰打了个哈欠,又道:“你让张嫂别急着走,我再一会就下衙了,到时坐我的马车回去。”
桂皮一愣:“老爷,这么快就下衙了?我听说别的大人今天都很忙,要宿衙办事……”
“笨!”王珰又骂了一句,道:“你知道你老爷为官靠的是什么吗?”
桂皮摇了摇头。
王珰道:“你老爷我啊,要本事没本事。为官靠的是靠山。有这靠山,为同僚们带些好处,平日再显得笨一些,事情他们自然会帮衬着我做。懂吧?我回府困觉,明天再过来,公务他们就替我办好了。他们显了本事,我看到他们的本事回头能报给珠二哥,又不耽误事情,大家都开心,岂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