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转过头,有两个唐苙的亲兵向她走来。
“陈姑娘……你是自己动手还是?”
陈圆圆把脸埋在襁褓上,擦了擦泪,抬起头道:“我可以死,你们能不能带小公子突围?”
两个亲兵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开口劝道:“末将也必死……以小公子的身世,若落在建虏手上实在不妥……现在动手……还来得及埋一埋。”
陈圆圆默然。
“这里有一瓶毒药,不苦,太子殿下特意留给小公子的……末将来喂吗?”
陈圆圆盯着看去,襁褓里的孩子脸上还挂着泪痕,却是睁着亮晶晶的眼,努力伸出小手想要擦她的脸……
“姨姨……笑笑……”
泪水又掉落下来。
“我来喂。”
她一瞬间哭得厉害……
周围哭声更响,已有人干脆利落地抹了自己的脖子……
~~
唐苙蹲在女儿面前,轻轻拉开了瓷瓶的塞子。
他极尽温柔地抱着女儿的头,把瓷瓶放在她的嘴边。
“囡儿乖,不苦的……”
手颤得厉害,他缓缓抬起瓷瓶……
轰!
远处炮火声轰鸣……
“援军啊!援军来了!”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唐苙猛地身子打颤。
援军?
怎么可能有援军?
在这种地方……
他顾不上别的,猛的摔掉手里的瓷瓶,紧紧抱起女儿……
“囡儿你喝了没有?快吐出来……大夫!大夫……”
“爹爹……呜呜……捉得疼……”
唐苙恍若未觉,直到看着女儿吐了出来,他才摔在地上,泣不成声……
~~
轰!
堵在西腰岭关门上的巨石被炸开。
庄小运迫不及待地冲出去。
他手上的刀已起了卷,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伤。
“快进去!快……”
一边组织着瑞军进城,庄小运一边冲出关城快步跑着。
“不要乱!关城攻下了,快进去。”
……
有人冲上来,用力拍着庄小运的肩,激动地大喊着表示感激的话。
庄小运晃若未觉,他刚才隐隐听到了花枝的喊声。
“杀他娘的啊……”
“花枝……”
他转过头,远远看到一个身影正往山下跑去。
庄小运想要去追,跑了几步,却是终于伤重不支,栽倒在地。
黑暗中,一个可怕的声音问道:“打着仗你乱跑什么?不要命了吗?想贻误军机吗?”
~~
“报!贝勒爷……瑞军攻破了西腰岭关……撤进去了……”
“什么?!”
尼雅哈闻言大怒,拍案而起。
“刘时顺是做什么的?!为何这都守不住?!”
“不……不知道……那边是有炮响声,似乎瑞军带了什么厉害火器……”
“厉害火器?”尼雅哈怒道:“有厉害火器,他们为何早不用?”
“这……”
“传我军令!连夜攻打西腰岭关,绝不可让瑞军喘息!”
“喳……”
外面的战台已然搭建好,尼雅哈走上战台,抬起千里镜看去,只见西腰岭上火光阵阵,战事依然激烈。
瑞军也只是逃进了西腰岭关而已。
在这子午道里,他们又还能逃到哪去?
只要继续杀,总能杀光他们的。
这一夜,清军攻势不停,依旧不停地响西腰岭发动进攻……
尼雅哈依然占据着完全的优势。
他坐在战台上,无聊地打着哈欠,最后迷迷糊糊睡着。
……
三国末期,魏国举兵攻蜀,然而主力却被姜维阻隔在剑阁。
于是,邓艾提议出奇兵走阴平,绕过剑阁,直插姜维后方。
这样的战术其实极凶险,因为从川外到阴平根本就没有道路,一路之上全是崇山峻岭,荒无人烟,是一条不可能走通的天堑。
“冬十月,艾自阴平道行无人之地七百余里,凿山通道,造作桥阁……”
邓艾跨越岷江时,但见两山峙立,高耸入云,中间只有一道天然石峡,滔滔岷江从峡谷底湍湍急流,涛声如雷。
翻越摩天岭就更是艰险了,山高谷深,稍不留神就会失足跌落万丈深渊。
“将士皆攀木缘崖,鱼贯而进。”
等好不容易翻上摩天岭,却见下面是悬崖峭壁,有诗云“山高如云表,玄鹤尚怯飞”,足见其险峻。
当时将士无不抱头痛哭,扬言退军。
邓艾却不退,身先士卒以毛毡裹住身体,滚下悬崖。
阴平道之险峻,比蜀道更难,蜀汉不认为魏军竟然敢走此绝路,以至于邓艾军出现在江油关城下时,蜀军以为神兵天降,不战而降。
邓艾宛若一把尖刀,直插蜀国心脏,剑阁守军还没来得及回援,刘禅就开城投降了。
以至于姜维说:“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
尼雅哈睁开眼,不明白自己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为何会想到此事。
是这段日子走了太多的险道了吧?
呵,自己确有几分邓艾的风采……可惜啊,邓艾立下灭蜀大功,最后还不是落的身败名灭的下场。
忠而受诛,信而见疑,头县马巿,诸子并斩。
“此辈善于作战,却不善自保,我决不可学他……”
尼雅哈明白了自己这个梦的含义。
——为人不可作邓艾。
此时已是黎明前最黑的一段时间,他抬头看去,远处山腰岭上的炮火声已经小下来。
瑞军的火器已经用光了。
破关杀人便在眼前。
尼雅哈再次吩咐道:“马上要攻进西腰岭关了……传令下去,绝不可走脱一人!”
“喳!”
……
尼雅哈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五里的山崖上,有几条长长的绳索荡下来。
有一个又一个人顺着这条绳索落地,在没有月光的夜色里拔出了刀与剑……
又有一双手拨开草丛,盯着战台上的火光,眼中露出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