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想这些天佑军的俘虏是因为自己才落到这种地步的,然而今天自己还要再利用他们一次吗?
未泯的良心让他有些不安,但这时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身后的十数个汉子正按着刀,随着他走向战俘营。
高延曾几次来过这里,对此处的布置也十分了解,哪片营地里关押的天佑军最不安分,哪片营地的天佑军战力最强,他都很清楚。
借助了姚文华的关系,他们已拿到了城门的通行令牌,打听清楚了城中武备库的位置,只要放出部分战俘,必能使济南陷入混乱。
图海的话语在高延耳边回响着。
“你知道兵谏吗?你当然知道,当年就是你向孙仲德兵谏,让他背叛楚朝。但这一次不同,这次兵谏,你为的是天下一统。为的是楚朝不再与清朝开战。别忘了,在北方还有许许多多辽人,他们都是你的同乡……”
他认为图海说的有道理,自己是为了尽快使天下平定……
“不。”脑海中有另一个声音响起,那是孙仲德的声音,“你和我一样,你说你背叛我是为了大义,其实你是嫌我给你的前程富贵不够,你看,有机会摆在你面前,你会和我作一样的选择……”
高延停下脚步。
有一瞬间他想掉头回去。
但有个汉子凑近过来,道:“高大人,都走到这一步了。”
“我知道。”高延又嚼了一片烟叶,眼神有些自嘲,举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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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玄策坐在大树枝上,看着这一幕摇了摇头。
他觉得自己可以再给高延一个机会的,在他走出这一步之前。
可惜,这个人这辈子得到太多次机会了,以至于不懂得珍惜……
不喜欢用火铳的秦玄策于是握起长枪,向树下掠下。
“动手!”
如同飞鸟掠林,长枪倏然贯出,刺进一个大汉的喉咙。
血溅在秦玄策手上,他转过头,与高延对视了一眼。
高延显然愣了一下,开口问了一句:“你不是在德州吗……”
“砰!”
有人开了一铳,击在高延胸口,将他打倒在地。
秦玄策偏了偏头,对在地上的尸体应道:“那是为了麻痹你们啊,我回来杀鸡儆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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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直盯着高延,他在兵马司领取武器三十七件去往城北战俘营,现已被秦将军击杀……”
王笑不置可否,问道:“马海图的行踪查出来没有?”
“还在查,目前知道他今早巳时一刻离开姚府,去了城东黑虎泉旁的一家琉璃工坊,叫‘鞠光坊’,巳时三刻离开,之后鞠光坊的雇工全都不见了……目前正在核实秦将军击杀的细作是否是这个工坊的雇工……”
“太慢了。”王笑批评了一句。
那锦衣卫番子忙一拱手:“卑职知错。”
王笑身边的左明静、顾横波连忙道:“是下官的错,没有及早意识到马海图有问题。”
“接着说。”
“是。午时四刻,马海图出现在珍池边的海岱楼,并在那里掐死了一名锦衣卫,然后,失去了踪迹……”
“鞠光坊的雇工去向尽快落实。”
王笑低下头,翻开济南城的地图,提笔在几个地方标注了一下,交在那锦衣卫番子手里,道:“去把这几个地方封堵起来。”
“是……”
看着那锦衣卫退下去,顾横波向王笑低声道:“靖安王,是我疏忽……不会有事吧?”
“放心吧,这边由明静坐镇,我出去一趟。”
王笑站起身走出了屋子,然后伸了个懒腰。从关中狂奔回济南之后躲在这屋子里连着歇了两天,带回来的疲乏尽去。
终于可以‘病愈’现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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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明湖南岸是济南行宫,也就是如今北楚皇宫的位置。
说是皇宫,比某些藩王的府邸还要小上许多,显得非常寒酸。
但它再寒酸,也不影响它渐渐成为天下权力的中枢。
此时宫门前,越来越多的官员汇聚过来,一开始还只有何良远、姚文华的门生故吏以及属僚。但慢慢的,官员越来越多,渐渐聚起了两百余人。
何良远掀开轿帘看了一眼,对这样的情况感到满意。
当他知道姚文华与图海的计划后,就明白自己这次是逃不掉了。
就像是上了船,这艘船要是沉了,他就得一起沉下去。也就只能拼了命把这船划到对岸去……
钱承运不肯把昨天的诏书颁布下去是吧?那就让百官去请命,借着这次的大胜为靖安王请功,请朝廷封其为亲王,逼着钱承运把昨夜的诏书拿出来。
果然,拿出这样的名头来,城中官吏个个不甘人后,唯恐自己慢了一步,成为‘不识实务’之人。
宫门处声势渐大。
姚文华匆匆赶来,跑到百官之前,高扬起双手主持局势。
“诸位同僚不必激动,昨夜陛下的旨意已传了回来,晋封靖安王为晋王!”
他大喊着,马上又把自己真正想说的话抛出来。
“还有一件更大的好事!诸同僚可知当年,林丹汗之遗孀曾改嫁奴酋并献上历代传国玉玺,此玉玺乃先秦传至元朝,流落于大漠,恰是因奴酋得此国之重器,方使建虏入关占占据燕京……可喜可贺的是,如今有博尔济吉特氏贵女,心慕我们晋王,愿携玉玺归附,此乃天佑神州……”
人群中登时响起一片惊呼,各种各样的声音都有。
有许多人不信,大声向姚文华问道:“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就在昨夜,陛下的旨意除了封靖安王为晋王,还封了博尔济吉特氏为晋王平妻,与公主殿下同为晋王大妃,从此天下一家……那诏令已连夜传至燕京,宫中自有一份备案,礼部也得到诏谕……此事,我们几位老臣都是知道的……”
“钱大人呢?快让钱大人来与我等宣诏。借着大捷之际,年节佳期,与满城同庆!”
“……”
这并非多高明的计划,市井上的骗子多以这样一唱一和的办法蛊惑人心。
但往往越简单的办法越有用。
远处,何良远从轿上望去,马上又让人唤徐完我到百官前面宣讲那位新的晋王妃是何样圣明贤良之人。
他知道,这种时候必然会有人来唱反调,到时便是他出面率百官群起而攻之,借以巩固他在朝野中的声望。
果然,那边是一群官员勿勿奔来,跑在前头的罗德元、方以智等人嘴里大喊着“尔等聚众逼宫法度何在”之类的蠢话冲向宫门。
何良远掸了掸衣袍,并不急着下轿,而是向心腹问道:“钱承运、夏向维到哪了?”
“他们才从衙署出来,正在赶来的路上……”
何良远点点头,心想这两人是晋王妃的计划里有用的,暂时可以留着。
“左经纶、傅青主、苏明轩他们呢?”
“左经纶在议院南门附近,傅、苏二人在后宰门附近,皆已被看热闹的百姓堵住。”
“派人去把他们拖在长街上,配合图海的人动手……”
何良远吩咐完,心里忽觉有些好笑。他听说当年卢正初遇刺,左经纶还认为建虏刺卢正初是忌惮,恨自己为何不足以让建虏忌惮。
——那今日就成全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