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益不知该如何解释,糊弄:“王妃是贵客,扔府里,不合适。”
辛蕊心直口快:“罪不容诛的反贼,算什么贵客?”
辛益忙先瞄前头的齐岷一眼,再向辛蕊使眼色。
辛蕊:“??”
辛益压低声:“万岁爷有密旨,务必把燕王妃安然护送回京,王妃是不是反贼,暂且没有定论。”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辛蕊心念急转,突然精神一振,策马靠近:“二哥的意思是……”
二人交头接耳起来,辛益间或“嗯”一声、“对”一句。辛蕊问完以后,豁然开朗:“所以说,我还是很有机会的?”
辛益一脸“废话”的表情,替她筹谋:“今日上山以后,我会设法支开王妃,让你有机会跟大人独处。你切记,大人喜欢端庄贤淑的姑娘,你那辣椒脾气趁早收起来。”
辛蕊心情愉悦,笑盈盈应:“二哥放心!”
辛益被她笑容一晃眼,皱眉:“还有——”
“?”
“少笑些!”
“?!”辛蕊不解,“齐大哥不喜欢女人笑?”
“嗯。”
辛蕊心说“见鬼”,后想想齐岷那张阎王脸,大概是物以类聚的道理,致使他并不喜欢爱笑的女人,便没深究,一口答应。
说话间,车队驶过大街,街头楼宇鳞次栉比,酒肆二楼,轩窗大开,一人正凭几而坐,看着底下经过的车马。
此人身着藏青色圆领锦袍,左眼处戴着一只黑色眼罩,轩眉深目,高鼻朱唇,右眼目光炯炯,正是昨日在城门口拦截辛蕊的程家纨绔——程义正。
服侍在其身后的,则是程家扈从。
有人从楼下走来,凑近程义正耳边,低语道:“少爷,打探过了,辛家人此行的目的地是永安寺。”
程义山手里握着一只酒杯,眼盯着辛蕊的背影,再看向齐岷护卫着的那一辆马车。
“车里坐着的,可是燕王妃?”
“正是。”
“先派人跟着。”
“是。”
来人走后,一贴身扈从问道:“少爷,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做?”
“自然是阻止辛六娘跟齐岷单独相处。”程义正二话不说,交代完这一桩后,才又看向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
前些时日,程义正收到表姐刘慈从宫里写来的信,信上说万岁爷有意召燕王妃入宫,初时,程义正还不相信,现在看来,多半是确有其事了。
早就听闻那燕王妃天姿国色,是万岁爷多年以来的求而不得,当年如果不是万岁爷羽翼未丰,这皇后的位置便轮不到刘慈来坐。现在,燕王自尽,燕王妃奉密诏入京,万岁爷失而复得,日后对燕王妃的宠爱会有多深,可想而知。
届时,刘慈在万岁爷心里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这些年,为博得万岁爷的宠爱,刘慈在背地里流了多少泪,吃了多少苦,程义正再清楚不过。一想到这些眼泪、苦头都将要付诸东流,程义正胸膛里便憋了一大股火气,难以按捺。
“得想个法子,让燕王妃入不了宫。”
那贴身扈从眼珠一转,道:“少爷,小的有个一石三鸟之计,或可一用。”
“一石三鸟?”程义正侧目。
扈从嘿笑,伸手挡在嘴边,附耳低语。
不多时,众人出城,沿着开阔的官路朝永安寺所在的云盘山行去。
登州靠海,四面就云盘山这一座绿屏,眼下临近初秋,天气晴而不热,山上古树参天,景美如画,前往游玩的人不在少数。
众人上山不久,便见有人结伴而行,或是少年人相邀着策马吹风,或是一家三口坐在骡车上,朝着永安寺的方向前进。
虞欢欣赏着行人们的风采,忽然想起什么,向窗外的齐岷问道:“一会儿入寺后,我该以何种身份自处?”
在虞欢的潜意识里,外出游玩便不该再用燕王妃的身份,不然,玩也是玩不痛快的。
齐岷似没想过这一茬,一时不语。
虞欢便说:“既然大人要跟我如影随形,那便同我以夫妻相称一日,如何?”
齐岷瞥来一眼,回答很快:“不如何。”
虞欢有些不高兴:“那你想如何?”
齐岷移开眼,略加沉吟后,道:“兄妹即可。”
上次同逛庙会,他跟虞欢以兄妹相称过一次。在永安寺,要提防贼人,以兄妹的名义如影相伴,足够。
“亲兄妹吗?”虞欢在车里问。
“是。”
“同父同母?”虞欢又确认。
“……是。”
“比我年长三岁?”
“是!”
虞欢勉强同意:“行吧,我的好哥哥。”
齐岷眉目不动,握缰绳的手收紧。
这是虞欢第二次喊他“哥哥”。
辛蕊瞪着眼睛跟在后头,见得这一幕,虽然不知二人究竟说了什么,心里却冒着火。
辛益再次劝她:“你要不先把眼珠揣兜里,歇会儿?”
辛蕊扔他一记眼刀。
辛益后背发凉:“你趁早收了这脸色。”
“不是你说的不笑最好?”
“让你少笑,又不是让你当怨妇。”
“你……”
二人正拌着嘴,忽听得前头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辛蕊循声看去,只见前方树林里,一位布裙荆钗的少妇正抱着个襁褓婴孩走来,哭声正是她母子二人发出来的。
树林那头就是永安寺,来往行人眼看少妇如此形容,都不由侧目。辛蕊看了一会儿,心里一个念头闪过,策马赶去。
“这位夫人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为何哭成这样?”
辛蕊在那少妇跟前勒住马,一副关心之态,少妇却似受惊吓般,抱着孩子缩了缩肩膀。
辛蕊于是翻身下马,上前一步,用更柔和的语气表达关切:“夫人?”
少妇这才忍住眼泪,抬起头来。
辛蕊惊讶发现少妇个头比自己还高些,然而人很瘦,双腮都有些凹陷,更显得整个人弱不禁风,藏着许多的苦楚。
“奴家今日前来寺里进香,本想着替家中重病的婆母和我这苦命的孩儿祈福,谁、谁知道……”
说及此处,又抽抽搭搭哭起来。
辛蕊本无多少耐心,但听得齐岷马蹄声近,便温柔说道:“夫人莫慌,有什么难处,直说便是。若是能帮得上忙,我定不推辞。”
少妇意外又感激地看辛蕊一眼,低头把窘境说来。
原来,这少妇家里惨遭变故,先是丈夫横死,后是婆母病倒,如今这尚在襁褓的孤儿又感染疾病,整日哭嚎不止。少妇婆母听闻这云盘山上有一座极灵验的永安寺,便硬塞了盘缠给少妇,硬要她前来为家人祈福。少妇拗不过,只好动身,谁知走到山门前买香火时,发现身上的盘缠早不知何时被扒手顺走了。
辛蕊感慨一声,二话不说从兜里掏出银两来,塞给少妇。
“菩萨再灵,也比不上郎中靠谱,夫人不如拿着这些钱先给家人请个好大夫吧!”
少妇热泪盈眶,抱着呱呱哭泣的孩子跪下来向辛蕊表达感谢。
辛蕊忙又把人扶起来。
“姑娘大恩大德,奴家没齿难忘!”
“不必不必……”
“姑娘真乃菩萨转世!”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行完善后,辛蕊感觉自己全身发光,转头看见齐岷策马等在一侧,便要笑,想起辛益交代的齐岷不喜欢爱笑之人,忙又板住脸孔,高冷说道:“连个柔弱寡妇的钱都要偷,如此败类,若给我逮着,非把他扒皮不可!”
说完,便朝齐岷瞄去一眼。
齐岷淡淡道:“走吧。”
辛蕊心口怦动,上马后,返回辛益身侧,骄傲地问:“我刚刚表现如何?”
辛益回想她塞去的那一大锭银两,夸:“以后都不用拜菩萨,全拜你得了。”
辛蕊白他一眼,问重点:“齐大哥刚刚是不是一直在看我?”
“你身上一圈佛光呢,怎么不看?”
“二哥!”
闹归闹,辛蕊心里美滋滋的,一想到刚才的表现全给齐岷看在眼里,别提有多高兴。
很快,众人抵达山门,齐岷下马,很自然地走至马车前。随后,车上走下来一位身形窈窕,气质娇憨的美人。
虞欢今日是寻常女郎装束,头绾挑心髻,戴着金镶宝珠葫芦掩鬓与满冠,桃眸灿亮,丹唇外朗,衬着一袭樱草色提花马面裙,整个人灵动又矜贵,叫人挪不开目光。
辛蕊看得又是痴迷,又是烦躁,杵在原地半晌不动,被辛益走上来拍了下脑袋。
大清早,寺里香客还不算多,入寺时,有僧人认出他们,前来迎接。
辛家是登州大户,辛蕊又是个爱四处玩耍的,僧人自然熟悉;辛益、齐岷三年前都来过永安寺,僧人记得清楚。逐一打过招呼后,僧人看向同齐岷并肩而立的虞欢,眼前一亮:“这位莫非便是齐大人的……”
“家妹,齐欢。”齐岷打断僧人的猜测,介绍。
众人皆是一愣,僧人讪笑着见礼,说难怪模样跟齐岷有些神似,睁着眼睛说瞎话。
辛蕊在一侧目定口呆,便要问,被辛益示意噤声。
僧人领着众人进寺,辛蕊落在后头,压低声音朝辛益发泄:“她怎么就变成齐欢了?”
辛益也一肚子疑窦,硬着头皮解释:“王妃身份特殊,不方便暴露。反正大人行事,自然有他的考量。”
辛蕊郁结,瞪着前头并肩而行的一对璧人,催他:“你赶紧把他俩分开,看着太难受了!”
“我知道!”
走下长廊,便是天王殿,殿前是十丈见方的庭院,院里摆放着三座大香炉,正有香客在香炉前供奉香火。
僧人领着众人穿过袅袅青烟,来到请香的地方,平安香、求子香、进财香、开智香、增缘香……样样俱全。
虞欢看了一圈后,捧起一大柱高香。
齐岷朝功德箱里扔银子,声音清脆动人。
僧人笑容可掬。
辛家兄妹跟着来请香,虞欢捧着那一大柱高香走向庭院中央的大香炉,齐岷跟上,停下来时,看见高香上写着的“增缘”二字。
“……”
“哥哥能否帮我插一插这柱高香?”香炉太大,而香灰不算很厚,虞欢点燃香后,半晌插不稳,开始向齐岷求助。
齐岷听着这声“哥哥”,耳朵发麻。
齐岷不理,虞欢便又喊了一声,然而对方还是无动于衷。
僧人领着辛家兄妹过来了,虞欢提高音量:“哥哥——”
“在。”
齐岷闷声应,走过来。
作者有话说:
别人叫哥哥。
指挥使(纠正):齐岷。
欢欢叫哥哥。
指挥使(口嫌体正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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