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生与他相伴长大,情分又深了一层。
恒生遭遇大劫,即便别人不怪罪天佑,他自己怕是也要责怪自己。
曹颙皱眉道:“饿两顿,就饿两顿……难道我们照看一个不说,还得去宽慰另一个不成?又不是孩子,总要他自己想开了站起来才好……”
初瑜虽心疼长子,可也没有婆婆妈妈地去祠堂劝儿子吃饭……扎萨克图郡王府,作为寥寥无几的在京蒙古王爷的王府,自然少不得有人关注。
十六阿哥出面,发作王府下人,恒生“重病”,被曹颙不避嫌地接过去照看,这似乎就已经证明了什么。
次曰,圆明园,勤政殿。
雍正面色铁青,咬牙道:“阻拦公主产子,那个混账东西,他怎么敢?”
立场不同,看法自然不同。
就像曹颙无法忍受的,是旁人算计恒生的名声与安危;雍正受不了的,就是别人破坏自己的打算。
将恒生册封郡王长子,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想要个与朝廷亲善的人做喀尔喀未来汗王。
安排恒生在京城开府,而不是让他现下就回喀尔喀,也是因想要让下下代汗王也在京城长大,亲善朝廷。
那个阴狠的侧福晋,不过是妇人手段,想要为儿子谋夺名分,固然不令人所喜,也不值当生什么气。
格埒克延丕勒使人预谋挑拨恒生与三公主夫妻情分,且要阻三公主生子,其用心昭然若揭。
再想想,朝廷几十年来抚蒙古的宗女,内蒙古的还好些。毕竟,最早抚内蒙古的公主与宗女,多是蒙古后妃福晋所出,本身就带了蒙古血脉。
她们多是有子嗣传下来。
等到八旗入关,朝廷与蒙古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
朝廷既需要拉蒙古人为盟友,一起压制汉人;又要防范蒙古人作乱,抄了自己后路。
蒙古人也不再像过去那么安分,他们面上柔顺,背地里也多有思量。
朝廷抚蒙古的公主还罢,身份在那里摆着,自己建公主府,无人能挟制;那些郡主、县主等宗女,无身份自己开府的,则鲜少有人能下亲生儿女。
即便生下儿女,不是夭折,就是因这因丧事继承人资格,就像是肃亲王府的那个残废外甥似的。
像宝雅格格那样,抚蒙古后,不仅生了两个儿子,还让长子请封世子,这在宗女中百中无一。
不过是因天时地利人和,天时是因宝雅出嫁后,直到今上登基前,圣祖皇帝每年要避暑塞外,巡幸蒙古。
地利是宝雅丈夫所在封地,与东北接壤,蒙古人汉化的厉害些,又在御驾巡幸的路线上,行事也多有忌惮。
人和则是宝雅格格不像其他宗女似的柔弱,她骑马射箭打猎样样出众,比蒙古贵女还有气势,得到了封地百姓的敬爱。
喀尔喀蒙古却是在外蒙,幅员辽阔,最远的地方,距离京城有万里之遥。
朝廷想要插手外蒙事务,很是不容易。
像雍正这样,从恒生着手,要是计划顺利,就相当于朝廷在外蒙插了个钉子,外蒙古不会再是铁板一块。
十六阿哥站在一边,见雍正大怒的模样,并不意外,不过心里多少有些嘀咕,自己昨儿是不是下手快了?要是先请示御前,估摸会更好些。
只是他昨儿盛怒之中,难免思量的有些不周全。
还好,雍正恼怒是恼怒,并没有责怪十六阿哥自主主张的意思,反而沉思了一回,道:“记得从显王府旁支未嫁女中,挑个适龄的出来,明年显亲王府格格周年后,赐婚给格埒克延丕勒。”
十六阿哥躬身应了,自是晓得雍正此举用意。
为了恒生,格埒克延丕勒这个汗王暂时还得留着,可是汗王嫡妃的位置,却不能让蒙古女人占住。
蒙古不像关内,蒙古女人的地位比关内女人地位要高。即便以后格埒克延丕勒故去,留下的蒙古汗妃,恒生即便顺利继承汗位,也难免束手束脚。
只是雍正毕竟是天子,一个喀尔喀汗王跑到京城来算计未来的皇家额驸,要是不报复回去,那皇帝也就不是皇帝。
只是总不能你下春药,我再下回去?那点小打小闹的,有什么意思?
雍正眯了眯眼,叫人取了喀尔喀地图,目光在扎萨克图旗的位置流连一会儿,招呼十六阿哥上前道:“十六弟,你瞧这个位置如何?”
十六阿哥上前看了,雍正所指的正是扎萨克图部与车臣汗部交界之处。
早年两个汗王曾因边界之争大动干戈,打了好几次,后来还是哲布尊丹呼图克图活佛出面,请朝廷调停,使得两汗部各退百里。
这两汗部中间的这一块,名义上就不归两汗部中的任何一部。而是归属与朝廷,赐给活佛做香火之地。
这里是两汗王相争的地方,活佛的驻地又不在此处,不过是挂个虚名。
十六阿哥眼睛一亮,道:“中间有河流流过,想来水草肥美,确实是好地方……”说到这里,有些不解:“只是当年两个汗王怎么就罢手了?没有争出胜负来?”
雍正讥笑道:“不过是一个贪字,他们想着天高皇帝远,有的时候无主之地,比有主之地来的更便宜,说不定一百里就成了二百里。朕虽没到过喀尔喀,可也能想象的到,这块‘无主之地’的牧群,定是喀尔喀最密的……”
十六阿哥恍然大悟:“到底是皇上慧眼如炬,没有被这起子小人骗了去,臣弟就想不到这些……”
雍正道:“外蒙古这三个汗王,又何曾真正安分过?格埒克延丕勒但凡有半点忠义之心,也不会安排这下作的手段……”
十六阿哥义愤填膺道:“是啊,想想臣弟都觉得后怕……这还是在京中,他们就敢预谋算计三公主;若是在喀尔喀,怕是直接要……”
后边的话,十六阿哥没有明说。
可想想外蒙古那些早夭的公主与宗女,雍正哪里还不明白十六阿哥的意思。
恒生是他想要扶持的,三公主是他赐婚的,他如何不越发恼怒。
他阴沉着脸,道:“喀尔喀三个汗王会盟的曰子太久了,使得他们猖獗,以为喀尔喀就是他们三家的天下……”说到这里,他指了指那块空地:“这里若是再建一旗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