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墨府,夜已经深了。
舜音和墨醉白在屋里坐下,忙了一天一夜都有些疲惫。
冰兰和萌兰很快把热乎饭菜端了上来。
舜音没有胃口,坐在桌边沉默地拿着筷子,看着面前的饭菜发呆。
“多少吃一点。”墨醉白亲手给她盛了一碗清淡的竹笋汤,放到她面前,劝慰道:“能找回弟弟是好事。”
舜音受宠若惊地抬眸看他,“你竟然在劝我,今天怎么这么好?”
墨醉白看了一眼她红肿的眼睛,低头夹菜,淡淡道:“今天是我第一次看你哭。”
舜音怔了怔。
她出嫁之前,经常听姑婆们说,女子的眼泪在男子面前是最坚不可摧的武器,莫非是真的?
舜音发现了一个墨醉白的弱点,不由心情大好,从沉闷的情绪中缓过来,端起鱼汤,小口的抿着喝。
其实她虽然有些伤感,却未太难过,毕竟她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现在的情况其实比她设想的要好,至少很顺利的把弟弟找了回来。
墨醉白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粥,看似不经意问:“你希望陛下能如何处置你父亲和曲氏?”
舜音将汤缓慢咽下,随意道:“至少让他们远离京城,以后眼不见为净。”
“他是你父亲,你不担心他会对你造成影响吗?”
即使有长孙雄做依靠,舜音的亲生父亲如果出事,也一定会引起流言蜚语,对舜音的声誉有一定的影响。
“人这一辈子,立身靠自己,总不能一辈子靠父母,只要我和阿弟行得正坐得端,就无惧旁人会怎么看我们。”
墨醉白笑了一下,给她夹了块糕点。
两人昨晚都是一夜未睡,用过晚膳后,就早早躺下了。
夜里并肩躺在床上,墨醉白像往常一样熄了蜡烛,摘下戴了一天的面具。
舜音翻了一个身,轻轻踹了墨醉白一脚,“今晚可不可以不吹灭蜡烛?”
墨醉白仰头朝上躺着,姿势端正,“为什么?”
“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担心我夜里会做噩梦。”
舜音自从重生之后,夜里经常做噩梦,每次从梦中惊醒,想起上辈子那些恶人还没有铲除干净,就觉得寝食难安,滋味并不好受。
墨醉白翻了一个身,面朝着她,“点蜡烛有什么用?该做的噩梦还是会做,有光亮在,反而睡得不踏实。”
舜音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是夜里醒来周围黑漆漆的,会让她觉得不安。
墨醉白看着她的眉眼,低声道:“你夜里如果做噩梦…就把我叫醒,我陪你说说话会好一些。”
舜音不满的嘟了下唇,不情不愿的答应下来。
墨醉白看得一清二楚,轻轻挑了挑眉,“不满意?”
舜音想起他不像自己在夜里什么也看不到,他应当是能囫囵看到她的表情的,顿时把嘴角拉平,若无其事道:“没有啊。”
“口是心非。”墨醉白闭目睡觉。
舜音隔空给了他两拳。
墨醉白眼也不睁道:“再乱动就不用睡了。”
“……”舜音立刻躺平,决定不跟这个小气的男人计较。
夜色深深,舜音果然坠入了梦里。
梦中,琉铮来找她,想要偷偷带她离宫。
她深思熟虑一番后,郑重的拒绝了琉铮的好意。
如果她逃出皇宫,很难再有机会靠近萧从恕,况且她知道萧从恕想杀她,只要她离开皇宫,萧从恕杀她就会更简单,恐怕她还没走到萧从恕身旁,就会被他派人灭口,她想要报仇,只能留在皇宫里,安心等待时机。
她拒绝之后,琉铮很失望。
舜音为了安慰他,抬手拍了拍他的头,笑道:“你如果是我弟弟就好了。”
琉铮当时站在月光下,笑的苦涩,“琉铮这辈子不配做主子的弟弟,下辈子琉铮再做姐姐的弟弟,到时定然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姐姐。”
舜音倏然陷入了更深的黑暗,胸口窒闷,憋的难受。
她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呼吸着,入目是跟梦境中一样的黑,不同的是墨醉白浅浅的呼吸声响在她耳畔,让她飞快安心下来。
舜音感觉胸口压的难受,摸了摸才发现,墨醉白的胳膊横在她的胸前,正好压着她的心口上。
难怪她会在梦中喘不过气来!
屋子里黑漆漆的,舜音什么都看不到,她连想下床喝杯茶都做不到,想起墨醉白平日不让她点蜡烛的事,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舜音摸索着抓起墨醉白的胳膊,一口狠狠咬了下去。
墨醉白一瞬间惊醒,睁开眼睛,差点一拳挥过去,意识到咬在胳膊上的唇齿温温软软,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枕边人。
他松懈下力气,拧眉看了舜音一眼,“松开。”
舜音慢慢松开唇,在他的胳膊上面留下一排整齐的小牙印。
墨醉白坐起身,看了眼胳膊上明晃晃的牙印,语气无奈,“眼神不好使,咬的还挺准。”
舜音心虚地眨了下眼睛,“是你自己把胳膊伸过来的,我做噩梦,以为你是坏人,所以才咬你的。”
“是么?”墨醉白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阴沉沉的。
舜音两只小手偷偷抓紧被子,眼睛咕噜咕噜的转,声音底气不足,“当然。”
墨醉白嘴角噙起一点笑,没有拆穿她,反正睡意已经被她搅没了,他揉了揉额头,没有继续睡,只是躺回去,把胳膊垫在脑袋底下,悠闲问:“真做噩梦了?”
舜音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其实不算噩梦,就是被你的手臂压醒了,在梦里一直觉得喘不上气。”
墨醉白随意问道:“压你哪儿了?”
他一点都不记得了。
舜音指了指胸口的位置,小声控诉,“这!整个手臂都横在我身上,特别沉!”
墨醉白低头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她胸前的柔软上,然后愣住。
好像有火星子在黑夜中蔓延开,烧的人脸颊灼热烫人。
舜音虽然看不到,却能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忽然反应过来,顿时面红耳赤,掀开被子牢牢遮住,“你看哪呢!”
墨醉白不自在的移开目光,摸了摸后颈,“不是你让我看的么……”
“你还说!”舜音叫嚷着去捂他的唇,脸颊烫的厉害,“不许说!不许说!”
她刚才刚醒过来,脑子还有些神志不清,现在反应过来墨醉白的胳膊是放在哪里,她只恨自己刚才咬的不够狠。
墨醉白觉得有些热,掀开身上的被子,他不自在的低咳了一声,试图解释,“我刚才睡着了,不是故意的。”
舜音斜睨着他,轻轻磨牙,“你在给我道歉?”
“算是吧。”
“道歉要有诚意。”舜音不满的瞪着眼睛,趁机支使他,“去给我倒杯茶。”
墨醉白勾唇笑了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行,想喝凉的还是温的?。”
“凉的。”舜音现在只想喝杯凉的降降温。
墨醉白踩着鞋下了床,抬脚往桌边走。
舜音没想到真的能得逞,也顾不得羞赧了,斜倚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他。
清淡的月光透过楹窗照进一缕月光,投射在桌子上,墨醉白走过去倒茶,有一瞬间月光正好照在他的身上,他背对着光亮,映射出侧脸的轮廓。
舜音全身一震,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目之所及很快再次归于黑暗。
墨醉白倒茶回来,见她愣愣坐在床上,把茶盏递给她,“怎么了?”
舜音摸索着接住茶杯,低头喝茶,半晌,哑声道:“没什么。”
刚才的那个瞬间,她竟然觉得墨醉白的轮廓像极了她曾经在心里描摹过无数次的那个人的侧脸。
可是怎么可能呢?她自嘲的笑了一下,觉得自己的眼神愈发的差了。
想起萧晏琅,舜音喝过茶水后比刚才安静了很多,也不闹腾了,只是在黑夜中静静的眨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