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了就睡。”墨醉白躺回床上。
舜音听话的闭上眼睛,却全无睡意。
她睡不着的时候就喜欢折腾,既然身边有人让她折腾,她自然不会放过。
舜音侧过身去,掐着嗓子,轻轻柔柔地开口:“九千岁既然能给妾身倒茶,不如再给妾身唱个小曲,哄妾身睡觉,可好?”
墨醉白一言难尽地看向她,“……好好说话。”
舜音躺平,“我睡不着,想听小曲。”
墨醉白头疼,“深更半夜的上哪里给你找唱小曲的?”
“我是想听你唱的小曲。”
“我不会。”
舜音眨巴眨巴眼睛,温声软语道:“你没唱过,总听过吧,照着模仿两句就行。”
墨醉白明知道她什么也看不到,却总觉得她在可怜巴巴的望着他,被她这样盯着,拒绝的话偏偏就说不出口了。
舜音轻轻哼了一声,“也不知道刚才是谁占我便宜,惹得我心烦意乱,现在我睡不着,你该负全责。”
墨醉白捏了捏眉心,想起刚才的事便心里发虚。
他缓缓开口,语气无奈中夹着三分妥协,“我不会唱小曲,但我会念诗词,你要听吗?”
舜音觉得聊胜于无,便点了点头,又道:“诗词无趣,不如改成讲故事如何?”
在墨醉白拒绝之前,她赶紧从善如流地夸了起来:“九千岁博古通今,定然博览群书,妾身相信此事应当难不倒你。”
墨醉白每次听到‘妾身’两个字就觉得头皮发麻,一句‘别得寸进尺’就这样被成功的堵在了喉咙里。
既然错过了拒绝的时机,墨醉白只好讲了起来。
他平时看的闲书很少,在脑子里搜寻一会儿,低声道:“我给你讲一个真人的故事吧。”
舜音立刻来了兴致,“何人的故事?”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那位紫恒王爷吗?”
舜音点点头,紫恒王爷是当初有机会跟陛下竞争皇位的人,墨醉白昨夜刚跟她提过这个人,她还有些印象。
“就讲他的故事。”墨醉白顿了顿,缓缓开口:“紫恒王爷生性风流,活着的时候有不少风流韵事,其中一件最为离奇。”
舜音翻了一个身,津津有味的听着。
“紫恒王爷年轻的时候曾经游历到苗疆的地界,一次他途经树林,不小心被一只蝎子咬伤,晕厥前被一名女子所救。”
“女子把紫恒王爷带回家中,紫恒王爷见女子相貌清丽,起了爱慕之心,便隐瞒身份,在那里住了下来。”
“女子名叫苏嫦玉,跟爷爷住在山中,她爷爷天生聋哑,他们平日以卖艺为生,会些杂耍,偶尔会去街市上表演,赚些银钱,紫恒王爷偶尔会跟着过去,久而久之,两人生出情谊,苏嫦玉爱慕上了紫恒王爷。”
“两人柔情蜜意的一段日子,待紫恒王爷养好伤后就离开了,他当时有先帝指派的任务在身,不能久留,在护卫找到他后,他只留下一封信函,就急匆匆走了,苏嫦玉见他不辞而别,自然是伤心难过,看到他的信函后方觉欣慰,耐心在山中等着他。”
引人入胜的故事配着墨醉白清冽如水的嗓音,舜音听得兴起,忍不住追问:“后来呢?他们重逢了么?”
“自然是重逢了。”墨醉白继续讲下去,“一日,苏嫦玉爷爷病了,苏嫦玉带着爷爷进城看病,正巧遇到了紫恒王爷,紫恒王爷当时身着紫色蟒袍,身边扈从成群,旁边的几位当地的县官正在陪笑,他一看便身居高位。”
“苏嫦玉从百姓的口中得知了紫恒王爷的真实身份,一时之间又气又喜,气的是他对自己的隐瞒,喜的是他没有骗自己,当真是因为有事才离开的。”
“紫恒王爷当然也看到了苏嫦玉,他立刻把苏嫦玉叫了过来,得知他们的情况后,派人去请了大夫来给苏嫦玉的爷爷诊治,又细细跟苏嫦玉解释了一番,两人很快冰释前嫌,紫恒王爷带着苏嫦玉泛舟湖上,白日游玩,夜里赏月,两人情愫渐浓,感情愈发的好起来。”
舜音静静听着,捂着唇偷偷笑了笑,她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墨醉白竟然真的会给她讲起了睡前故事。
看着舜音抿唇偷笑的模样,墨醉白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被舜音拿捏的死死的,她让他讲故事,他竟然真的就认真讲了起来。
墨醉白顿了顿,沉默一会儿,再开口时刻意压低了声音,画风突变,一个柔情蜜意的故事逐渐变得血腥起来,明明是同一个故事,换了一个讲法就变得有些阴森恐怖。
“可惜好景不长,紫恒王爷性情风流,当地官员为了讨好他,给他进献了不少美人,紫恒王爷一开始还只是逢场作戏,后来渐渐失了分寸。”
“有一次紫恒王爷醉酒而归,两名女子搀扶着他,他回来的路上左拥右抱,酒意上头,跟那两名女子调笑起来,正巧被前来找他的苏嫦玉撞个正着,苏嫦玉当时就变了脸色,她上前把那两个女人推开,狠狠给了她们两巴掌。”
“紫恒王爷稍微清醒了一些,跟着苏嫦玉回了家,甜言蜜语的哄起了苏嫦玉,见苏嫦玉没再说什么,他就彻底放心了,回屋后倒头就睡,第二日醒来宿醉头疼,却惊闻昨夜的两名女子都在回去的路上被人毒死了,据闻全身发青,双目圆瞪,死状恐怖。”
“紫恒王爷回忆起昨夜的事,顿时对苏嫦玉起了疑心,他跑去质问苏嫦玉,没想到苏嫦玉竟然直接承认了,紫恒王爷这一刻才发现面前的美人其实是蛇蝎美人,她擅长用毒,手段狠辣,而且占有欲极强,性格偏执,非一般女子可比。”
墨醉白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见舜音半天不吱声,勾起唇角问:“你可是怕了?”
舜音打了一个哈欠,“我只是有些困了。”
墨醉白:“……”她不但不害怕,竟然还听困了?
他嘴角绷紧,不可思议问:“你怎么不害怕?”
“有什么可怕的,我以前待在兵营中,那些老兵最喜欢讲这样的故事,最狠的一个是互相灭族,最后一起殉情,你捅我一刀,我刺你一剑,刺激的很,比话本有趣多了,我经常跑过去偷听,所以都习惯了。”舜音背过身去,闭着眼睛准备睡觉,喃喃道:“你如果喜欢听,下次我讲给你听。”
墨醉白:“……”
这种感觉就像他小时候全心全意写了一篇文章,还没等去拿给先生看,就把水洒在了上面,不但所有心血都白费了,还不上不下,有些空落落的。
舜音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失落,拍了拍他的胳膊,安慰道:“老兵讲的那些故事都是假的,听起来失了些味道,你讲的故事是真的,所以听起来还挺刺激的。”
墨醉白:“……”并没有被安慰到。
舜音又打了一个哈欠,“接下来呢?紫恒王爷发现苏嫦玉是蛇蝎美人之后,如何做的?”
墨醉白兴致缺缺,面无表情地继续往下讲:“紫恒王爷平日里觉得女子争风吃醋是常事,甚至是情趣,但为了这点小事就杀人,实在是手段凶残狠厉,他到了这时方才意识到苏嫦玉的可怕之处。”
“俗话说‘杀人偿命’,但紫恒王爷对苏嫦玉终究有两分情谊,他饶了苏嫦玉一命,只是跟她彻底划清界限,再没有去找过苏嫦玉。”
“苏嫦玉就这么罢休了?按照她的性格,难道不是应该追到天涯海角,绝不会轻易放过紫恒王爷么?”
“不罢休也不行,紫恒王爷没有告知她就直接离开那里,去了其他地方,他平时行踪不定,又身在高位,如果想要藏身,苏嫦玉很难找到他。”
舜音声音含糊问:“你如何知道这个故事的?”
“有一次宫里摆宴席,紫恒王爷自己醉酒后说的,他每次喝醉都喜欢讲自己的风流韵事,有几件就这样流传了下来。”
舜音早就困得眼皮打架,听到故事的结局,终于安心进入梦乡。
听到舜音均匀的呼吸声,墨醉白转头看了一眼,见舜音复又睡去,他从床上起身,往香炉里添了一块安神香。
看着香炉里冒出袅袅白烟,他回到榻边,低头望去,舜音抱着被子,几缕头发遮盖在脸上,睡颜恬静。
墨醉白伸手,轻轻拂开那几缕发丝。
被舜音咬过的地方泛起一丝丝热意,就像被小猫挠了一下似的,不痛不痒,只是刚才温热的呼吸和柔软的触感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的目光慢慢挪到舜音的唇上,舜音唇形姣好,唇珠圆润,衬着雪白的肤色,颜色极好,看起来很柔软。
墨醉白转过身去,走到窗边,开着窗户站了许久,直到夜风将身体吹得冰凉,才回到床上沉沉睡去。
入睡前,他几不可察地叹息一声。
过去的二十多年,他一直以为自己无欲无求,是个清淡寡欲之人,可他新娶回来的小娘子,却只用了短短时日,就真真切切的让他明白,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
……
昨天一宿未睡,今夜两人又说了许久的话,翌日清晨,两人同时起晚了。
墨醉白动作快速地收拾一番,赶紧去上朝。
舜音靠在床边醒神,半阖着眼睛,困倦的打盹。
还没等她起床,将军府就来了消息,曲氏昨夜畏罪自杀,死前还捅了郑恒庸一刀,郑恒庸勉强保住了性命。
她死前留下书信,只求不罪及她的儿女。
舜音听到消息默了一会儿,然后神色平静的起床洗漱。
墨醉白快步来到皇宫,朝堂上官员们今天都神色严肃,谁也不敢大声喧哗。
粮草失踪的事已经传遍朝野上下,经过一夜,师羲和已经找好了替罪羔羊,天才刚一亮,就有太行教里的人主动自首,说是他们为财而偷盗了官粮,偷偷把粮食藏到了乌峦山上,师羲和从头到尾全然都不知情。
墨醉白早就料到不可能轻易铲除师羲和,所以情绪没有太大波动,想要处置师羲和,就必须先把他对百姓的影响力击溃,只有太行教土崩瓦解后,才能彻底处置他,不然很容易引起内乱。
下朝后,御书房里。
庆陵帝看着走进来的墨醉白,嘴边挂着揶揄地笑,“听说今日上朝,你差点迟了?”
“是。”墨醉白坦然道:“孙儿起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