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富氏并不这么想。官人是长情之人,她对他道,那一刻冯京发觉了她与富清殊相同之处,她们皆善解人意,脉脉无私,为他的负心寡情找着一道道理由。
久而久之,连他自己亦不禁相信,他是长情之人。
“灯下做针线伤目,我已说了许多遍,”冯京看着富氏搁在榻上的小儿衣裳,褪下官袍道,“你也不必如此节俭,衣裳穿坏了可为他再买两件。”
“一点裂口,很快就补好了,”富氏自动接过他的官袍,收叠起来,“也不纯为了节俭,我是希望莫惯着他,官人可不晓得他有多皮,哪里能穿坏了就给他买新的呢。”
冯京微笑望着幼子,道:“听见了么,你娘亲在说你呢。”
稚子“略”地吐了下舌,蹿出房门去不回来了,冯京与富氏皆忍俊不禁。
两人随意聊了会儿,不知怎的谈到近日一件轰动京师的大案,这案原非发生在汴京,然因量刑上的争执,后来牵扯至了朝堂,官员分成两派,对如何定罪各执一词。
富氏是从姑母那儿听来的,上了年纪的妇人喜爱议论短长,民妇议论街巷里的短长,贵戚命妇议论朝中短长,本质无甚区别,遂连带富氏也一并获悉了前因后果。
“那阿云也方十几岁的年纪,若非被逼狠了,定不会想到举起屠刀杀害自己的丈夫,我以为虽伤了人,然终究是一可怜的女子。”富氏道,她是二十岁嫁与的冯京,至今连鸡鸭鹅豚也未杀过,无法想象一个女子举刀杀|人的模样,却天生在情感里注入了怜悯善良的因素。
“这事并非如此简单,”冯京道,“那位阿云是守母丧期间由长辈强许给韦家,登州知州许遵正是抓住这一点,认为母服未除,应以凡人论,不当以谋杀亲夫论罪。”
谋杀亲夫乃重罪,当绞刑,然宋律规定服丧期间不得谈论婚嫁,许遵以此为由,是为放阿云一条生路。
“审刑院与刑部认为,订婚虽违律,然已成事实,仍属谋杀亲夫,故当判处死刑,”冯京道,“此外,许遵认为阿云有投案自首情节,当减罪二等,刑部以‘于人有损伤,不在自首之例’为由,认为不应减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