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很少看到他这样,多少有些忌惮。
但该做的事却不能迎难而退。
遂将南桑的身世经历,连同曾家父子在京城之外肆意妄为的诸般恶行,南桑在县衙、州府和京兆府先后碰壁的经历,和盘托出。
讲到侯府仗势欺人的恶行,她的神情中掩不住的愤慨。
末了又道:“朝堂固然有纲纪法令,也得有人秉公处置。曾家肆意作恶却逍遥法外,南桑走投无路,才愤而报仇的。”
话音落处,厅里陷入沉默。
谢长离捏着茶杯,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半天,才道:“就不怕遭人蒙蔽,引火烧身。”
蓁蓁默然。
确实,贸然卷入这种事的风险极大。若非南桑当时血溅宫门,刑部查实了种种恶行,又有谢长离后来的同情态度,她也不敢断定南桑说的就是真话,更不敢同谢长离说刚才那番话。
但这些前情,不可能跟谢长离提起。
她只咬了咬唇,轻声道:“见死不救的事,妾身做不出来。至于南桑所言是否属实,主君尽可派人去查。”
彻查南桑吗?那倒也不必。
这些年风浪无数,曾家和南桑是怎么回事,谢长离心里自然是有数的,否则也不至于拖着没去抓人。
只是没想到蓁蓁竟会这样做。
换成寻常的女子,落难之后自身尚且难保,更不会冒险去帮一个摊上了大麻烦的陌生人。她瞧着温柔乖顺,胆子倒不小。
且她说做不出见死不救的事……
不知为何,谢长离忽然就想起了当年那个小姑娘。于她或许只是一念之善,于他却是足可铭记终身的恩情。
心善救人终究不是坏事。
他站起身,心中藏有温和,神情却冷肃如常。
“她不能留在京城。”离开之前,他如是提醒道。
……
五日之后,耿六叔谈好了一笔新生意。
东家住在城郊豪奢的别苑。
蓁蓁照旧去耿六叔的院子改换装束,而后乘着马车出城,顺道将南桑藏在了马车里。
——那晚谢长离走后,她翻来覆去地琢磨了许久,觉得谢长离走之前的那句话是在暗示。昨日去打招呼时,她特地说了要去城外,谢长离也未反对,甚至还说往后这等琐事自行安排即可,无需郑重其事。
蓁蓁印证了猜测,心照不宣地没再多说,今日便以京城不甚安稳为由,劝南桑暂且到城外找个地方藏身。
南桑也怕牵连了他们,自无不应。
此刻微风徐徐,半卷的侧帘外绿柳长垂,蓁蓁背靠软枕,染秋和南桑面对面坐着,各自瞧着远近的芳树山峦,在这春末夏初天暖气爽的时节里,竟有种乘车散心的轻松。
耿六叔坐在帘外,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车夫说着话,瞧见路旁有糖水铺子,便买了些给她们解渴。
糖水做得清爽甘甜,里头有软糯的红豆,一勺勺舀着倒十分可口。
蓁蓁在扬州时就极爱甜食,这会儿捧着糖水,眉眼间不自觉就泛出满足的笑,虽说胎记伤疤狰狞可怖,眉目唇鼻其实仍极美。少年的装束穿在她身上,显得身姿尤为单薄,温柔安静地缩在那儿时,当真让人油然生出疼惜爱护之心。
哪怕是满腔愁苦的南桑,瞧着她这模样,也不由得勾起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