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人人心思各异,但是面上还是笑着恭贺塞母肯格格。
哪怕是气的吐血的钮祜禄格格,也不得不强撑着笑脸恭喜。
塞母肯格格倒是看着像是受了惊的兔子似得,有些惊惶不安,面对众人的恭贺,也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毓敏不知道她这是真的还是演的,反正也跟着恭喜了一回,都到这会儿了,爱咋咋样吧。
等从钮祜禄格格出出来,众人对于今日发生的事儿,都忍不住啧啧称奇,真是想不到呢,还当是戏文里才有的情节,今日竟也见识了一回,不过也不知道塞母肯格格这一胎是男是女了,若是个阿哥,才不枉费这一遭啊。
不过这些闲言碎语的也不过是小事,如今满宫上下的注意力都在皇贵妃身上,哪怕是塞母肯格格有孕,钮祜禄格格诞下皇子,皇帝也没去看过一回,只是按着惯例赏赐了,又给钮祜禄格格提为小福晋,塞母肯格格给了小福晋待遇。
剩下的,就再没有了,皇帝这段时间,不是泡在乾清宫处理政事或是和几个老和尚说佛法,就是守在承乾宫。
皇贵妃的身子越发虚弱了,有时候一天都不一定能清醒一个时辰。
而顺治帝的脾气也随着皇贵妃的身体一日坏过一日。
有一个一个小太监不小心打碎一个茶盏,他都气的暴跳如雷,让人将小太监拖下去打了个半死。
凡此种种,如今在前朝后宫,也没人敢触他的霉头,大家都屏气凝神的,深怕他的火气撒到自己身上来。
可是即便如此,还是挽回不得半分皇贵妃的身体,六月时,和硕和顺公主出嫁。
皇家和平南王府都很看重这门婚事,因此即便身为养母的皇贵妃还病着,这婚礼的规模却一点都没打折,弄得十分盛大。
和顺公主十里红妆从紫禁城抬出来,一路往广东去了。
皇贵妃强撑着病体还起来送了一回,毓敏看着她胭脂水粉都掩不住的病气,心里也有些感慨,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何必呢。
等到婚礼一结束,皇贵妃立刻又病倒了,这次生病,比之前还要急还要凶。
听说顺治气的差点要把承乾宫和太医院的人都砍了,最后在皇贵妃的再三恳求之下,这才勉强按捺住。
等入了夏日之后,紫禁城闷热的仿佛蒸笼一样,这样的环境不利于养病,顺治有心带着皇贵妃去南苑养病,只可惜皇贵妃的身体不好奔波,最后只能作罢,顺治这回也是真的怕有个万一,索性自己也不去避暑了,就在宫里陪着皇贵妃。
毓敏听说顺治有时候都会把一些需要处理的折子拿到承乾宫,一边批阅奏折,一边守着皇贵妃,好似生怕他一眨眼,眼前这个人就要没了似得。
要是以往,这样不守规矩的行为,太后定然是不许的,可是这次,太后却从头到尾都未发一言。
仿佛她也知道了,皇贵妃这回是真的不行了。
太后这样的态度,自然也会影响宫里的其他人,聪明的大约都看出来了形势,蠢得看着旁人如此,也不敢再犯蠢,因此宫里这段时间安静的有些可怕。
大家仿佛都在等着什么似得,但是却有生怕事情发生之后,会产生难以挽回的后果。
或许此时也就只有毓敏心如止水,她早知结局,因此对这过程也就显得有些意兴阑珊,有时候她都会心惊自己的凉薄,一个生命在自己眼前渐渐消失,她的心里竟然也如此无波无澜。
这不像是她,可这又的的确确是她,经历了这残酷的封建社会,她原本的心性也难免生出改变,亦或许,她本身就是个凉薄之人。
毓敏心中辗转着这个念头,有时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她无论如何都得一步步走下去,又何必自寻烦恼呢?
七月底的时候,毓敏见到了顺治。
这天他也不知道是糊涂了还是怎么了,突然来了毓敏宫里。
那天毓敏原本正在屋里看书呢,外头突然有人进来传话,皇上驾到,如今就在门外。
如此不打招呼就过来,实在少见,毓敏也顾不得收拾,简单整理了一下,就急忙出去迎接。
结果刚一出房门,人已经进来了。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毓敏第一次见到顺治,比之前瘦了很多,眼眶都有些凹陷,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焦躁又绝望的情绪,让人一看就知道,这人最好不要惹。
毓敏急忙垂下头,将人迎进屋。
顺治看见她时,仿佛也迟疑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一步步走进了屋里。
毓敏还和往常一样,侍奉他更衣坐下,又亲自给他上了茶。
还是以往他最爱的凉茶,顺治端起来喝了半口,顿了顿才道:“你这儿的茶水,还和往常一样合我心意。”
毓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顺治也不说话,他低着头看着手里的茶碗,只是愣神。
许久仿佛终于回过神来,这才有些恍惚道:“这段时间,皇贵妃很不好。”
毓敏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欲言又止之后,还是沉默。
顺治仿佛也并不想要她回应些什么,只是有些出神的继续道:“她一天也醒不了一个时辰,浑身哪儿都疼,可是她看着朕的时候,却总是在笑,好像她一切都好似得,朕舍不得离开她,她却总是劝朕,劝朕不要为了她耽误了朝政……”
说着说着,他竟有些哽咽起来。
毓敏垂着眸,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指甲,鲜红的颜色,是她刚刚染得,之前还觉得鲜亮,只是此时看着,却难免觉得太艳了些。
“她是个好女人,是朕对不住她。”
顺治帝垂着头,说出了这个结论。
毓敏神色一顿,抬起头看向顺治,他的手在颤抖,双眸紧闭,仿佛承受着什么难以承受的痛苦一般。
毓敏感受到了他的绝望,可是此时她的心空空荡荡的,面对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良久,毓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皇上节哀。”
顺治听着这话,仿佛是想笑,可是他一扯嘴角,却露出个哭相,他抬起头看向毓敏,眼中带着满溢的哀恸:“朕所求不多,为何上天独独待朕如此苛刻。”
毓敏不知该说什么,不过幸好,此时她也不用说什么。
她只用默默的,默默的听眼前这个人倾吐心事,在这一刻,这位永远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显得如此脆弱。
天擦黑的时候,云敏送走了顺治。
她看着他是有些失魂落魄的背影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然后转身回了自己殿中。
她其实是有些无法和顺治共情的,可是她也能理解他的痛苦,只是到底,她谁也帮不上罢了。
一个月之后,八月十九,皇贵妃董鄂氏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