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不像会客的小厅,倒像是主人家的起居室,柔软的波斯地毯,满月形的轩窗,胡桃木的雕花书案,素雅又别致的摆件,处处透着股熟悉的气息。
楚溪客心跳有些快。
他卜楞着脑袋四处张望,没有发现第二个人,也不知道是应该庆幸,还是失望更多些。
好一会儿,负责接待的掌柜才来了。
掌柜姓林,对楚溪客十分客气,只象征性地讲了讲价,就一口气定了五十斤,完了还笑眯眯地加了一句:“这是一日的量。”
楚溪客愣了愣,提醒道:“以楚记肉丸的大小,五十斤的话少说有一千五百个,祥云楼一日能用这么多吗?”
林掌柜显然早有准备,道:“这个小郎君不必多虑,咱们东家除了祥云楼还有别的产业,五十斤肉丸还是吃得下的。”
楚溪客在心里悄悄打了个问号,隐晦地试探道:“汤四哥带来的肉丸林掌柜可尝过了,和祥云楼原有的相比味道如何?”
林掌柜笑容一顿,眼神有些发飘,似乎朝着某个地方瞄了一眼,含混道:“楚记的肉丸味道自是鲜美软糯,比祥云楼的好上许多,不然东家也不会定下不是?”
楚溪客抿了抿唇,他基本已经可以确定林掌柜没有吃过自家肉丸了。因为,楚记的肉丸特色在“手打”二字,口感弹滑劲道,而不是鲜美软糯。
可见,祥云楼背后的东家并不在意肉丸的质量,只是为了帮他。
楚溪客想到一种可能,心里有些乱。
他沉吟片刻,道:“五十斤肉丸数量有些大,我不确定能不能做出来,还请林掌柜宽限一日,我回去同家人商议一下,若确定能做,再与您立下字据,可好?”
林掌柜一听就知道是自己露馅了,唯恐楚溪客心里不痛快,连忙往回找补:“成,小郎君尽管商量,咱们这边都好说……你看,来了这半日,连口茶都没准备,说出去难免叫人念叨我祥云楼招待不周。”
说着,就要给楚溪客泡茶。
可是,他似乎对屋里的布局不是很熟悉,眼睛看了一圈都没找到茶壶。
反倒是楚溪客,手习惯性一伸,就碰到了一个胖嘟嘟的小陶罐,那个罐子放在那里不注意看还以为是个小摆件,实际里面盛的是蜂蜜水。
“啊,原来在这里,许久不用,倒是忘了。”林掌柜讪讪一笑,连忙给楚溪客倒了一杯。
“多谢林掌柜。”楚溪客喝了一口,是记忆中甜丝丝的味道。
至此,他心里的答案彻底清晰了。
祥云楼背后的东家是钟离东曦。
那个屡次披着马甲帮他的人是钟离东曦。
他用了很大的毅力才神色如常地走出了祥云楼。
只是,走了没多远,林掌柜又追了出来:“小郎君留步,咱们东家让我给您带句话——
“如祥云楼这种经营多年的食肆都有惯用的厨子,各人与各人的手艺并不相同,若一时换了,客人们恐怕不会买账。
“因此,小郎君若想取而代之,就得拿出更有特色的东西,旁人学不来,只有‘楚记’能做,全长安的客人只认这一口,到那时就不是小郎君上门游说,而是各大酒楼食肆上赶着下订单了。”
楚溪客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钟离东曦明明知道现在的肉丸不是很好,却还是毫不犹豫地要下订单,即便马甲掉了,还要派人追出来提点他。
可是,为什么呢?
他难道一点都不怪他吗?
楚溪客抬头看向祥云楼,他知道,此时此刻钟离东曦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他。
楚溪客没有因为祥云楼的东家是钟离东曦就急着划清界限,他感激钟离东曦的好意,反过来,也想用更好的东西来回报。
钟离东曦说得没错,要想搞分销,就得独一无二,别人学不来,也做不到。
显然,普通的猪肉丸已经不能满足这个条件了,楚溪客打算放个大招——
撒尿肉丸。
据楚溪客所知,“撒尿牛丸”起源于顺治年间,这个时代的长安城还没有出现。有趣的是,直到21世纪,还会有一些人搞不懂撒尿牛丸为什么可以“一口.爆汁”,甚至有人猜测里面的汤汁是用针筒填充进去的……
楚溪客打算利用这个噱头,好好地炫上一手。
这个时代耕牛不能随意宰杀,因此楚溪客不打算做牛肉丸,而是改用猪肉。
猪肉丸的做法云柱已经很熟练了,楚溪客照例把捶肉的活计交给他。
关键是内馅。
正宗的撒尿牛丸内馅用的是虾肉冻,而且是新鲜的濑尿虾,也就是皮皮虾,本地人习惯叫“虾蛄”。然而,楚溪客在各大鱼行转了一圈,一条虾蛄都没找到。
最后,只能用青虾。
但是,青虾的肉质和口感与虾蛄都有区别,无论如何搅打都很难做出虾蛄那种细腻鲜美的汤汁。
楚溪客无意中看到云娘子在熬猪皮冻,突发奇想,把猪皮冻和虾泥掺和到一起,裹入肉丸中,冷水定型,慢慢煮至熟透,拿给大伙品尝。
云柱最心急,一口咬下去,汤汁瞬间汇成细长的水柱,滋了对面的云飞满脸。
云飞端起长兄的款,绷着脸训斥:“一说吃就不管不顾,像个什么样子。”
云柱缩着脖子给他擦了擦脸,小声哼哼:“不怪我,都是这汤汁太调皮了,你吃你也喷。”
“那不能够。”云飞信心满满地咬下去,然后,滋到了楚溪客身上。
云飞脸都白了:“师、师父,我不是有意的,是这个汤汁太调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