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从未有过隔阂。
乌雪昭给江家长辈拜年,入了座,和小舅妈坐在一块儿。大舅妈不停地夸赞她,还说她身上刚穿的狐毛好,问是哪里做的,改日她也给女儿做一件穿。
乌雪昭端着茶盏,轻声说:“皇上赏的。”
“……”
赵江氏更是彻底不说话了,抹了脂粉,脸色还很苍白,眼底下乌青乌青,显然这两日根本没睡好。
赵诗斓还是端庄大气的样子,亲戚们面前,脸上笑吟吟的。
总之,江家今日的热闹,就全集中在乌雪昭身上了。
因有迎梨迎杏在旁护着,江家这头也极有分寸,只口头恭维乌雪昭,没敢近身。
乌雪昭坐在宴席上,人群里,神色淡然。
有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带着雪色花朵般温静的高洁。
莫名的,就和众人与众不同。
不论是谁,在她身边就黯然失色。
就算是往日在人前长袖善舞的赵诗斓,也变得有些口齿不伶俐,沉默了许多。
散席后。
乌雪昭特地去了一趟小舅妈院子里,给小舅舅和小舅母,还有小表弟送些独一份的东西。
这几年,小舅舅一家每年都往京中寄送东西。
凡江家孩子有的,她都有。
虽说大家不常相见,来往也淡薄,但这份细水长流心意,是珍贵的。
赵江氏和赵诗斓母女,本想去江家大夫人的院子里,可赵江氏一想到大嫂刚才见到乌雪昭的那个谄媚样子,就不乐意再过去坐。
虽是自己娘家,拜完年吃过饭,也冷了脸早早地走了。
回家的马车上。
赵江氏便说:“就数你大舅母变脸最快!没想到她竟然是这种人,以前还真没看出来!”
赵诗斓在马车上劝赵江氏:“娘,这也是人之常情。”
她们面前坐着的可是皇后。
赵江氏痛心疾首道:“……雪昭怎么会是皇后?我儿到底哪里比不上她?!”她看着赵诗斓,想从女儿脸上找出瑕疵,却一丝也找不到,越发的心痛。
赵诗斓无奈叹气。
封后又不是比脸就成了,何况,论长相、品性,雪昭并不比她差。
赵江氏长吁短叹。
天晓得她听说乌雪昭被封后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彻夜难眠。
今日回到江家,亲眼看到大哥大嫂变了脸,更是像陷入泥淖似的难受,全身混杂着湿重的淤泥,爬不起来,淹不死,窒息般的难受。
早知道,就不去乌雪昭的亲事上捣乱了。
由得乌雪昭嫁去朱家。
可惜,悔之晚矣。
许是因为心里不好受。
赵江氏安静了一路,直到回了赵家,才和赵诗斓说:“自古当皇后的,也未必受宠、未必能诞下皇嗣。我儿天姿国色,等日后皇上要选妃的时候……”
赵诗斓戳破赵江氏的美梦:“娘,皇上心里已容不下旁人。”
赵江氏一愣。
赵诗斓目光笃定地说:“皇上封后不封妃,已经够不守规矩,原拟定初五封后,又提前到除夕。您好好想一想,雪昭妹妹在皇上心里的分量。”
若是昏庸帝王,朝令夕改不足为奇。
但当今天子不是。
却依旧,为乌雪昭冲动行事。
赵诗斓有自己的傲气。
帝王偏宠皇后,妃嫔不过是深宫里的点缀罢了,她不愿做旁人的点缀。
日后嫁人,不求琴瑟和鸣,但求相敬如宾、求一份高门贵女应有的体面。
显然,入宫是不可能求得这份体面。
赵江氏闭上了嘴。
憋到回了家,才不甘地说:“这下子,江若贞死了也该瞑目了!她的女儿竟这样出息。”
天底下,可再没有比皇后更尊贵的身份了。
赵诗斓语塞。母亲怎么能将这种话宣之于口……若让人听见,定会为赵家惹来祸事。
真的要让父亲好好管一管母亲了。
赵诗斓挑了个不点眼的功夫,去找了父亲。
虽是告母亲的状,仍旧说的委婉:“……母亲言辞稍有些过分,虽是在家中,女儿终究怕隔墙有耳。”
赵大学士深知妻子品性,听了三分,就明白十分的意思,沉着脸道:“爹知道了。”
赵诗斓也心事重重,便告了退。
赵大学士拍着女儿的肩膀,微笑着说:“斓姐儿,不与日月争锋,星辉自有星辉的动人之处。”
赵诗斓含笑颔首,道:“父亲放心,女儿明白。”
“听说今早甬道上还摔了个婆子,回去路上小心。”
“是。”
回到闺房。
赵诗斓看着烛台,想起那封被烧了的信,心里踏实了不少。
幸好她烧了,没叫母亲瞧见。
不然真从赵家泄露出去,只怕赵家会大难临头。
房中温暖如春,赵诗斓白日里不喜小憩,便在窗下抚琴。
脑子里回忆起去江家拜年的情形。
她并不艳羡帝王封乌雪昭为后。
人各有因缘。
世间门并不止一种好的活法。
但是突然在舅舅家受到冷落,她还是感受到一种来自亲人的落差。
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好像外祖母、大舅舅他们,对她的疼爱是虚假的,是会随时变化,是捉摸不住的。
平稳的琴声,随着赵诗斓凝滞的思绪变得虚浮无力。
可是……像这种冷落,乌雪昭已经受了十几年。
要不是今日亲身体会。
谁能知道乌雪昭从小到大,会是这样的心境?
-
年初五,百官上值。
开年头一件大事,便是帝王婚事。
与寻常人家一样,帝王大婚,也要执六礼。
内阁商议,让礼部先择一吉日,先告天地宗庙,再纳彩问名。
礼部择了几个吉日,都在二月间门。
帝王不满意。
派郑喜送了个日子过去。
礼部照帝王心意择定之后,将奏本先送去了内阁。
众阁臣一看,好一阵沉默。
虽说天子弱冠之后才成亲,的确晚了些。
可元宵都没过就急着告诉祖宗您要成亲。
……倒也不用这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