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他。
刚才什么都没办法想,而今却是回想起了好些事。
从幼时起,到现在。整整十八年。
他们相识十八年了,但因为他的“不喜欢”,她把那些年的回忆都藏在心里,不去碰触。然而,现在却像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她想起初时跟他学写字,她常写得歪歪扭扭,没有一个字是端正的,他却从来不说她,还夸她聪明。
想起春天容易犯困,她时常看著书睡着,醒来却见自己躺在榻上,盖着他的外衣。
冬天她见他,会把冰冷的手伸给他,叫着裴哥哥,实则要在他手上取暖。可他没有一次嫌弃的,总会牵着她,直到她的手变暖。
过年时,她喜欢他的字,常常拿着红纸去找他,要他写春联。他都很有耐心,认认真真想喜庆的对联,给她写“福”字。
但是后来,她总在找他的毛病,找他对她的不喜欢。她忘了其实他给过她真正的温柔,真正的关心。
他一直都是她的裴哥哥。
青枝想着,鼻尖又发酸了。
幸好他没事,不然她肯定难以承受。
她此时心里充满了后怕。
裴老太太,裴辉夫妇跟周茹,陈念也站到床边看着,他们同样心有余悸,连呼吸声也不敢太大声。
“让青枝陪着吧。”李韭儿小声道,“她会照顾好连锳的。”
裴辉不肯,执意在外间等着。
李韭儿怕裴老太太受不住,哄着她去休息。周茹跟陈念不想打搅这夫妻俩,想着明日再来。
一直到半夜,裴连锳才醒转。
见到青枝,他有些恍惚:“什么时辰了……”
“你受伤了,被那个杀手伤的。”青枝很是欣喜,她怕他一直不醒,“你要不要喝点水?要吃东西吗?”
他一动,浑身都疼。
杀手!
他想起来了。
在鞋儿巷,他跟林云壑还有护卫将杀手击败了……他怎么会在家里的?是林云壑送他回来的吗?
毫无记忆。
可他这时不想提林云壑,只说道:“我不能下地走吗?”
“不能!太医说,你至少要躺十日。”
“……”
十日之后,黄花菜都凉了,这案子从头至尾都是他查得,他如今躺着还怎么去查?裴连锳又怒又气:“不行,我应该能下来的……哪个太医说得?”
“林指挥请得周太医。”青枝用勺子给他喂了几口水,“只能跟乌龟似的趴着,你还想起来?”
裴连锳:“……”
他伤成这样,她就不能说点好话?裴连锳皱眉,她该不会一点都没有替他担心过吧?他忽然盯着青枝瞧。
就算光线暗,也能看出她眼睛的红肿。
原来哭过了。
看来真的伤得很重,不然她怎会哭呢?现在也很晚了,她不关心他,她不会一直等到现在。
刚才一定害怕极了,裴连锳道:“你过来,给我抱一抱。”
只能趴着怎么抱?青枝道:“你不要胡乱动弹,厨房煮了些人参鸡肉粥,我让翠儿去端过来。”
他不想吃饭:“先抱,动下手还是可以的,你过来。”
她不肯。
“你再不过来,我现在就下床!”
没见过拿伤威胁人的,青枝好笑,但还是挪过去,跟他趴在一起,他伸出右手搭在她腰间,同时伴随着一阵呻-吟。
青枝笑出声:“让你别动。”
“还不是为抱你,你再笑?”他艰难地去吻她。
姿势极其古怪的拥抱。
裴辉探头看了一眼,默默走了。
他本来准备跟儿子说上几句话,可见这二人恩爱的吓人,他实在不好意思打搅。
走到门外,他轻声一笑。
儿子安然无恙,还有什么好求的呢?他心里最后一点执念,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