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到的时候,柳叶刀已经带着一帮人守在那儿,不知道等了多久。打眼一看,十张脸里有八张是熟面孔,一苦、长青宗主、背厚背刀的大汉,甚至还有神情复杂的陈清风。
还没理清脑子里的思绪之前,我抑制不住地先笑了一声,“好大阵仗。我要的交代呢?”
柳叶刀听罢,抬手一招。他身后立即走出个年轻人,垂着头走到我马前,双手托起一只盒子呈向我。
柳叶刀说,贤侄不妨打开看看。
揭开盒盖,里面躺着一颗人头。
面色灰败,是龚平的人头。
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柳叶刀拄着拐,深一脚浅一脚走到人群面前——几个月不见,他的腰杆好像又直了一些,神色沉重,陈情道:“是柳某识人不明,一切罪责,某愿一力承担。”
原来是把锅甩给了妹夫。
看来这人确实有与虎谋皮的本事。
我漫不经心地听他喋喋不休讲述着自杜撰出的故事,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真的很在乎他的说辞,又或许是早料到了当下的情境,所以没有一点意料之外的感觉。
见我不搭茬,从人群里又走出个生面孔。也可能在我没头苍蝇似的寻找帮手的途中偶然邂逅过,我不知道。一开腔,说柳叶刀给出了我要的交代,要我信守承诺,交出他们要的东西。
我觉得好笑,于是揶揄他:“不用这么赤裸吧,我们不是清清白白的合作关系吗?”
生面孔不说话了。
我收了脸上的笑,环视四周,总觉得应该再多说些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又没了兴致,只好照实说:“图就在君子剑里,想要的话,自己来取吧。”
如果这真的是一本小说,那么剧情走到现在,大概会有较真的读者评论,说郑小冬从一个胸无大志混吃等死的咸鱼,成长成了有担当肯牺牲的君子剑,这个角色升华了。听我一句劝吧,什么升不升华的,少整那些虚头巴脑的理论。
我就是累了。
仅此而已。
我看向人群里的陈清风。他神色慌张,不知是不是看穿了我的打算,正奋力伸出手来,好像要抓住什么,嘴里还喊着一个名字。
松尘。
谁是松尘?
我来自千八百年以后的世界,是个朝九晚五的社畜,没什么远大抱负,也没有祖国崛起奋斗的觉悟,人生理想是升职加薪,成为高富帅,出任CEO,走上人生巅峰。
不是松尘,不是萧如观,更不会是郑小冬。
最后,我看向天边,兰阳的方向,云层被傍晚的天光染成金灿灿的颜色,层层叠叠地延展开来,像一大片厚厚的鳞。
不知道易水心醒来的时候,能不能看到这样的好风光。
这样想着,君子剑一横。我和当年的萧恪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抹了脖子。
第49章 番外·潇湘意
芦苇择水而居,大簇大片。每逢白露,湖水畔但见秋芦漠漠,被西风拂得茎杆倾倒,一派不胜雨打风吹的情态。若在清晨时分于岸边酒肆远眺,绵绵湘山、悠悠沅水具被掩在濛濛烟霭之后,仿佛做梦一样。
酒肆无名无姓,只在门前支一杆青旗揽客,被来往的酒客戏称作旗亭。
旗亭开在湘山脚下,沅水岸边,常有江湖人来此一决生死,平日里不知为何也是生意凋零,门可罗雀。今日却不同。未时方过,便来了两个怪人,不要绿蚁不要花雕,只要了一壶金镶玉。
小二上了茶水小菜来,回身离开时听那青衣女揶揄一句:“看不出来,你竟是个识货人。”
另一位挎刀的青年短促地呼出口气,唤句前辈,很无奈的样子,“我只是失忆,又不是失智。”
青衣女也学他轻嗤,“程渡,你这人真是无趣。”
被叫做“程渡”的青年不急不恼,慢条斯理斟满一杯推到女人面前,这才应声道:“既然无趣,青女前辈何不放我自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