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北镇抚司的千户大人,摆明了是先礼后兵的路数。
倘若佛爷当真不卖这个面子,后头自有不少苦头吃。
如今人道皇朝浩浩荡荡,镇压四方。
连六大真统都要俯首称臣,伏低做小。
更何况,区区一座捞偏门的槐荫斋。
眼前的这位爷,可是当众斩杀国公府客卿,连国公亲子都一刀枭首。
这般狠厉的手段,果断的心性。
想要整治槐荫斋,给佛爷下绊子,简直再容易不过。
“纪爷……高抬贵手吧,你要什么,尽管开口便是。
佛爷,真个见不了。
他从十五岁起就云游四方,寻找高人拔除血咒。
可能根本不在天京城、不在大名府。
哪怕背生双翅,一时半会也飞不会回来啊!”
张东抹了一把冷汗,一字一顿,艰难地说道。
“槐荫斋晓得我要巡狩辽东,拿这个来推搪?
一个时辰,我在这里坐等,若张大佛爷不出面,就当我今日没来过。”
纪渊靠进椅背,眸光似开似阖,好像闭目养神。
挺直腰板,立在门口的童关、李严。
这两人面皮泛冷,右手按住腰刀。
在他们看来,自家千户大人何等骄狂傲气。
就算面对东宫的太子殿下,贵为武道宗师的燕王。
那也是身姿挺拔,未曾躬身半分。
如今纡尊降贵,来见一个吃死人饭、捞偏门的下九流,已经给了天大的面子。
不然,只要随便吩咐一声,半座北镇抚司都会直接上门。
“掌柜的,你别给脸不要脸!”
对纪渊死心塌地的童关,往前推出半寸长刀,率先出声道:
“我家大人什么样的人物,一个倒斗摸金发家的旁门货色,也敢拿捏姿态摆架子!”
李严亦是有些主辱臣死的刚烈意味,眼神锐利呵斥道:
“张奇山放在绿林道,兴许算一号有名的角色,可在天京城,论资排辈怎么也轮不着他,称一个‘大’字。
江湖人抬爱,尊他一声佛爷,但咱们北镇抚司,却不吃这套。
惹恼了我家大人,大名府水陆两道,断了槐荫斋的货物与活路,并不难。
掌柜的,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张东两腿发软,端坐身前的年轻千户,本就有一身极为浓重的威势煞气。
好像滚过尸山血海,眉宇藏着杀气,稍微挑眉动怒,便让人战战兢兢。
他喉咙滚动两下,最后还是咬紧牙关,不敢吭声。
惊出的汗水,已经把全身长衫浸到湿透。
踏,踏,踏,踏。
正当气氛极为凝固,场面极为僵硬的时候。
四个健壮奴仆抬着一顶软轿,脚下如飞,猛地停在槐荫斋门口。
从里面走出一个手持白纸扇,两鬓微白的中年儒生。
他双手抱拳,恭敬站在台阶底下,沉声道:
“张东为人死板,不知变通,怠慢纪爷,还请包涵。
佛爷刚收到纪爷登门,欲要见面的风声,立刻就派在下赶来。
已经摆好酒席,待在河间坊的八苦别院等候。”
坐在椅上的纪渊眼皮都未抬起,好像老僧入定,对于外界杂音充耳不闻。
童关上前一步,代为问道:
“你是哪个?”
中年儒生略一拱手,回答道:
“鄙人槐荫斋,宋顺,江湖朋友抬举,也唤我‘白纸扇’。”
纪渊搭在座椅上的手指轻轻一动,闭目问道:
“你是练气士?修道术的?”
自报家门的宋顺心头微震,忽然感到全身上下都被看透,忙低头道:
“纪爷真是法眼如炬,鄙人师承阴门九派,扎纸匠,拜的‘杂’字门。”
纪渊睁开双眼,深邃幽暗,淡淡说道:
“阴门,九家四字,乃走阴、缝尸、扎纸、装脏、出马、摸金、豢灵、赊刀、刺身。
这是九大家。
其下又有‘盗’字门,‘骗’字门、‘术’字门,‘杂’字门。
四道传承。
多年以来,以‘盗’、‘术’为先,‘杂’、‘骗’为附庸。
我说得可对?”
宋顺面露苦笑,心中又敬又畏。
这些旁人根本打听不到的隐秘来历,对于这位北镇抚司的千户而言,简直毫无遮掩。
难怪,佛爷晓得对方登门之后,连忙派他过来,甚至要亲自出面。
想必是知道,这位鹰视狼顾的纪九郎不好打发。
“纪爷心如明镜,请随小的一起去河间坊,佛爷已设好宴,准备款待。”
宋顺客客气气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