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煌城。
人声鼎沸。
流火似的猛烈热浪笼罩大地,却丝毫无法波及整座城中更为炽盛的欢腾。
大街小巷,五界各族往来如梭,不论最终停在何处,视线总落在同一个焦点。
明煌宫。
那座辉煌缥缈的宫殿巍然立于云巅,依然高不可攀,摄魂夺魄。
今日明煌城上霞光万里,绚烂璀璨,唯独那一层磅礴滔天的凤皇金焰仍惊心灼目,令人望而生畏。
忽地。
喧闹街上口角几句。
头顶一行彩凤卫陡然疾速而下!
凤卫于明煌城中大权在握,地位超然,且彩凤实力雄厚,普通修为难以抵御,见他们落地,四周顿时一片寂静。
当先的彩凤持剑肃容扫过一圈,语带警告,掷地有声:
“今日我族陛下大喜,统领有命,凡闹事者,格杀勿论!”
话落,见无人再出声,才率队原路折返。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周围才渐渐有了压低声音的交谈,大多讪讪的。
“看来凤皇十分在意今日这场大典……”
“废话!若非十分在意,凤皇又怎会下令放开明煌城,令五界各族同沐灵泽?整七日了,在这灵泽下修炼,我连境界都松动不少,灵力委实充沛!”
“可不是吗,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大手笔,我等千载难逢的良机啊!以凤皇素日——呃,以凤皇之威,有如此凤令,可见对道侣大典何等上心呐!”
众人说着,话锋一转。
“……听说凤皇道侣是仙界中人?”
“正是了,月前仙界行晋位之礼,已昭告五界的那位沈寂帝君。”
“这沈寂帝君,怎么从未耳闻?”
“那你消息未免太过闭塞,半年之前,绝域一战,若非沈寂帝君舍身取义,为斩魔龙岳释险些丧命,不致绝域气息滋蔓,你我如今哪里会有现下的安稳日子!”
“对了,听闻帝君出自凡间?”
“不可能吧?虽说五界封印已破,可凡间灵力枯竭年久,怎能有帝君修为?我却有所耳闻,帝君出自魔界,与魔族九殷公主曾有一段姻缘,只是人族修行,历来飞升仙界罢了。”
“不对啊,我怎么听说,帝君是与鬼域楚江王关系匪浅?”
“可不止楚江王,便是罥赤台的那一位,半年前也曾翻遍绝域,只为寻这帝君下落。”
“竟有此事……”“这帝君竟连出身也如此神秘莫测……”
“哼,你们说的皆是些小道消息罢了,我倒知晓些许内情!这沈寂帝君乃新任仙帝至交,与其道侣洛凝仙子以兄妹相称,来往密切,他必是仙界中人无疑!”
“哦?仙帝玄宸也有道侣?此事尚未昭告五界吧,你从何处得知?”
“我自有——”
话没说完,被一旁高呼打断。
“来了!”
遥遥岐山外,两道传送卷轴引起的动荡顷刻平息,密密流光由远及近。
“我看清了!是魔界的人,为首的是魔尊和公主!()”
另一行是鬼域,鬼王和楚江王也都来了!?”
“魔尊鬼王鲜少赴此类会宴,今日竟一齐前来,莫非果真与帝君有何渊源?”
惊叹尚未结束,空中流光接二连三,直往明煌宫而去。
眼看五界来客即将落尽,明煌宫处又有异动。
“快看,那是何物?!”
不必提醒,城中所有早已同时听到有如涤荡灵台的清脆铃音,纷纷循声望去。
只见明煌宫上,巨大宽阔的金柱遽然直穿苍穹!
在众人的惊呼中,一驾形似凤凰的金色舆辇由九只金凤从磅礴金柱中拉飞出来。
流光溢金的烈焰化为飘逸帷幔,缓缓垂覆舆辇四角,却难以遮掩帷幔下威严尊贵的上古图腾。
图腾透出的猛烈气息震慑人心,略略定睛细看,便已心神动荡!
当铃音第二声响起,城中无数凤凰从天而降,对着明煌宫的方向遥遥跪地。
銮铃悠扬,余音婉转。
长街上又陷入新一轮的寂静。
在明煌城令凤凰毕恭毕敬的,除凤皇外,别无他人。
紧接着,那道足令万族心生惧意的银色流光果然划过长空,威势惮赫万里,令整座城池屏声息气。
随着他的身影没入辇中,又是一声凤啼响彻岐山!
一只蕴含着澎湃威压的庞然银凤自金光中展翼而出,垂坠的银焰赫赫炎炎,熠熠夺目!
它绕柱盘旋,随即飞越金辇,压过九只纯粹灵力凝结的氤氲金凤,俨然以己身为驾,拉起舆辇飞向城外。
看到这一幕,众人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一人失声道:“这——!这是请神的金凤鸾驾,凤皇御辇!”
听到这个名字,大家也顾不得凤卫在场,议论纷纷。
“竟是凤皇御辇!听闻此驾唯有凤皇登基方才现世,神威通天!如今一见,当真名不虚传!”
“可凤皇乘御辇而去,那帝君如何回返?”
“你是傻的不成?今日乃凤皇大喜,既然祭出御辇,自然是为迎接帝君所备!”
“迎接帝君?可这御辇自古唯凤皇独享,实与那至高无上之尊位无异,以凤皇往日——那个,以凤皇积威之势,怎会与区区道侣同乘并坐,岂非……”
众人话说到这,不由面面相觑,闭上了嘴。
凤皇专横独断,多疑残酷,众所周知,今日道侣大典,却竟将自古独属凤皇之宝座与道侣共享,令满城独从凤皇之命的凤族上下皆行大礼恭迎,此等旷世震骇之举,实在令人心惊。
如此阵仗只为一人入城,他们若敢在此刻言语有失,只怕四处凤卫必然无情出手,将他们“格杀勿论”!
吉时初至,大典尚未开席,便已这般昭告五界……
然而下一刻,城
()外蓦然白光大亮!
按捺不下的嗡嗡议论重新响起,此起彼伏。
“是传送卷轴!()”
谁的卷轴阵眼胆敢布在明煌城中?不要命吗!?()”
话间,浩瀚的白光在岐山流火的日色下凝结,如浪如海,绵延包容。
众人争先遥望,看到一道人影从白光中缓步而出。
那人银白的衣袍在风中摇摆,一条笔直修长的腿率先映入眼帘,继而是银色法衣包裹的劲瘦腰身,腰封下,一枚银凤玉佩粲然生辉,被骨节分明的右手虚握掌心,轻轻摩挲反复,尚未看得清楚,人影忽颤,残迹尚未消散,忙举目再望,人已踏出白光。
宽肩窄腰,英拔倜傥,几步徐行,从容非常。
上神威压虽收放自如,仍可体会一瞬的凛然冷峻,如今平静无波,却依旧寒意逼人,难以忽视。
城中万族屏息以待。
相隔甚远,来人的脸被日色白光遮掩,一如雾里看花,朦胧不清。
只看见他单手微负身后,似乎注意到空中迎来的银凤,脚下已顿住,右手也松了力道,垂落身侧。
在他身后,白光中接连有波纹荡漾。
几道人影随他走了出来。
低声的交头接耳又嘈杂几分。
“仙帝玄宸!”
“仙帝身前的,想必便是那沈寂帝君?观其威势,不弱于仙帝,竟与方才凤皇现身不相上下!”
“帝君风采,我等望尘莫及啊……”
天际,祥云瑞彩,鸾飞凤舞,霞光成绮。
沈寂立在原地,墨发如飞,眼底的浅笑却凝积浸沉,愈渐分明。
玄宸从他左后跨前一步,抬手微扬。
一道绚丽云锦自他手中飞向身前,千变万化,渐渐化为通往明煌宫的云桥,延至沈寂脚下。
弥漫的袅袅烟雾笼罩桥身,映得天空瑰奇如照,美轮美奂。
城中自又是一番惊叹不止。
另一侧,洛凝也往前探出头,眉开眼笑,春风满面:“沈兄,这可是姻缘元君与彩霞仙子特意为你大婚合力所制的贺礼,如何?”
沈寂看过长桥,视线重落在另一端的凤辇。
他也笑了笑:“很好。”
洛凝偷眼打量着他的侧脸,挤眉又笑:“吉时已至,沈兄,你与凤皇即将成婚,此时心情怎样,可有激动?”
沈寂看她一眼,身侧的手微紧又松,笑说:“有一点。”
虽然和谢浮有道侣之实,也早结过神魂之契,但举办婚礼,正式成家,还是第一次。当然,也是最后一次。
他知道,谢浮对这场大典看重得很,自从他回来,就一直亲力亲为,亲身筹备,连他也要按凤族祈福的传统行事,容不下半点马虎。
身为外族,他昨天被谢浮遣返册封过帝君的原籍,被不厌其烦地千叮万嘱,必须在仙界以特定的修炼方式等待吉时。只因为这么做,成就道侣时才会得凤族神脉庇佑。
()这么慎重其事、斤斤计较,简直不像傻鸟。
不过,也许受谢浮慎重其事的影响,真正等到吉时,最后一次以外族人的身份回到明煌宫,走向这场属于他和谢浮的道侣大典,他的确有意料之外的一点紧张。
毕竟,今天之后,不再是经年日久的习惯,而是名正言顺、唯一的道侣。
洛凝惊奇地看着他:“果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