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印象中,沈兄不论何时何地,经历何事,都稳如山海,仿佛擎天之柱,令人倚靠,让她安心,她实在难以想象,沈兄激动起来是何种模样。
她身旁,玄宸拉过她的手,笑着对她摇了摇头。
沈寂成婚,他虽亦有慨然,然则与凤皇大喜之日,又怎好在此耽搁时辰。
洛凝回过神来,也掩嘴退后,挠了挠脸。
她与玄宸并肩站定,看着眼前沈兄的背影,仍是如山伟岸,给她熟悉的心安。又让她不禁想起一个月前,沈兄销声匿迹的那半年,眼眶不由滚烫发酸。
玄宸立即察觉,转脸看她。
洛凝不愿打搅今日这重要时刻,眼神转了转,惊喜道:“是统领!”
数不清的凤卫从天落下,分列云桥两侧,错落有致,躬身行礼。
执昌飞在当中,正落在沈寂身前。
“叔叔。”他说着,抿笑侧身退开一步,露出身后悄然而至的舆辇。
遮天蔽日的银凤停在天际。
在它之下,辇前九只金凤穿行云桥间,凤啼与铃音交错,相得益彰,清耳悦心。
一道银白身影自辇中悄然飘身而下。
沈寂看着他动作,唇边含笑。
谢浮落在桥上,也看着他。
久别重逢似的,目光划过他全身,最后看着他的脸,仔细专注,心无旁骛。
缓步到他身前,才略略敛眸。
沈寂笑眼看他:“这么短的路,去明煌宫再见也不会耽误吉时,何必麻烦。”
谢浮只道:“我等不及。”
沈寂失笑。
谢浮抬手,紧紧握住他的右手,十指相扣:“我想立刻见你。”
沈寂笑意渐深,回握住他。
谢浮道:“随我来。”
他的视线从不在旁人身上停留,话落,牵起沈寂,飞身回到辇中。
在满城噤声的仰望中,银凤的嘹亮啼鸣声复又灌满岐山!
金辇自云桥而起,载着两人飞往万丈辉煌的明煌宫。
洛凝看着华贵舆辇渐行渐远,才拍拍胸口,有精力惊叹道:“不愧是凤皇陛下,连辇车都是凤凰来拉,如此气派,方才我见了,气息都有些不畅……”
玄宸则多看了执昌一眼。
执昌有所察觉,回头向他微一颔首,却不多言,轻身飞向云端,率凤卫护随御辇回返。
桥上没了凤凰,玄宸身后也响起浅浅议论。
玄宸抬手,示意众仙收声。
他对洛凝笑道:“看样子,
这云桥只有我们去走了,免得枉费姻缘元君与彩霞仙子心意。”
洛凝状似老成地摇了摇头:“唉!早知陛下来接,便该另换一件贺礼。”
说着,她想起什么,“我瞧沈兄与陛下一身礼服就十分素净,若仍是我选,必要喜庆些才好!”
玄宸又笑:“你有所不知,历任凤皇成婚,服色皆以凤为尊,金凤传承为金,赤凤传承为赤,谢浮虽为金凤传承,却是银凤之身,何况此服为天蚕族倾力赶制,喜庆或许不足,尊贵却无可比拟。”
洛凝恍然:“如此说来,还是陛下考虑周全。”
闻言,玄宸转向远去的御辇,眼中不免复杂。
谢浮思虑何止周全。
凤皇与道侣服制无二,已是闻所未闻,然他此前见过沈寂身穿贡品,是以并不如何惊讶。
直至来到岐山,眼见谢浮乘御辇而来,方知谢浮今日绝非只为一场道侣大典,而是昭告五界,从此与沈寂荣辱与共,血肉相连。
他很清楚,沈寂不曾在意权势地位,更不会将今日所见所闻放在心上,这一点,他相信谢浮也很明白。可谢浮依然做了。
一如当初谢浮与沈寂结下的那道神魂之契、如当初为沈寂险些身死而黯然销魂——想必谢浮心中,为沈寂所作所为,纵使被沈寂视为寻常,当做理所应当,亦不会动摇半分。
谢浮从来强势专断,是性情如此。
但如此心高气傲的凤皇一再为沈寂退步,事事为沈寂打算,为此不惜同体生死……
玄宸沉默着。
念及种种,至今仍令他心有触动。
谢浮对沈寂的情意,总远比他想象中更浓。
“玄宸?”
玄宸醒神,对洛凝笑了笑,示意无事,与她一同跨上云桥:“走吧。”
洛凝笑容满面:“嗯!快走快走,莫要迟到才好!”
听她这么说,玄宸单手掐诀,脚下云桥雾霭涌动,须臾将他们送往明煌宫主殿之前。
他们到时,礼乐未起,唯有凤辇的铃音从云中传来,缥缈压近。
洛凝忙拉着玄宸入席。
她堪堪坐定,殿外铃音一晃,渐渐消散。
席间众人齐齐起身,转脸望向门口。
门外,金凤鸾驾已停在长阶前。
盘旋的银凤垂翼高飞,冲入直穿苍穹的金光,陡然化为漫天银尘,随风倾泻。
金银辉映的斜照下,两道身影徐徐联袂落地。
两人之后,一众凤卫飞落两侧,大礼下拜相送。
执昌站在谢浮一侧,抬手掐诀指前。
体态轻盈的彩凤清啼展翅而飞,挥洒的斑斓流光在长阶铺就一条笔直通畅的绚烂明路。
待彩凤于殿内炸散,他转身看向并未停步、已越过他拾级而上的两人,面上笑意不止,彩瞳烁亮如炬。
沈寂握紧谢浮的手,走过几乎漫长的长阶,来到殿前阵中。
左右,大大小小的凤
族尊者指间捏诀,分散恭身侍立。
云烺为首,见两人站定,他抬眼一看天色,行礼道:“陛下,吉时已至。()”
谢浮转向沈寂。
沈寂和他对视,在他手背轻轻按了按,笑说:开始吧。?”
云烺会意,行至阵内,也抬手掐诀。
在他闭眼刹那,空中赤云翻搅,金芒涌动。
喷薄的异象聚拢在明煌宫上,轰然卷积,声振寰宇!
洛凝站在门前,好奇地看了又看,传音问:“玄宸,这是?”
玄宸为她解惑:“所谓昭告五界,乃天机道义所显,沈寂与谢浮于此阵结契,方可道侣永缔,不过,此契结定,日后若有变故,需受反噬之苦。至于其中余外精妙,我也不十分清楚。”
洛凝点了点头:“那为何云兄也在阵中?”
玄宸道:“据我所知,此阵为凤族上古传承,要求极其苛刻,首要一条,须至尊血脉方可启阵。云烺为赤凤至尊,身负皇族血脉,凤族之中,谢浮之下,无人可出其右,由他主阵,自然最为合宜。”
语毕,他余光扫过云烺身后,同样闭目掐诀的辛煊。想必以云烺之力,谢浮仍不放心,令凤族两位至尊一齐出手,更是稳妥。
洛凝说:“原来如此!”
玄宸转脸,看见她晶莹欢喜的杏眼,眉心稍动,若有所思。
两人话间,空中天音忽至,随即降下一道至臻紫光。
异象再现,明煌宫上霍然光芒万丈!
沈寂与谢浮飞身而起,迎入尘光。
顿时,云烺猛地睁眼,手诀变化,体内灵力瞬息成空,万幸阵中尚有尊者助力,他身形一晃,好悬稳住。
洛凝看着,忍不住抓紧玄宸袖摆,无比揪心。
玄宸道:“无碍,道韵已显,即契约已成。若你有心,同沐这道恩泽,于你修为有益。”
大殿内外,乃至明煌城中便不乏打坐修炼之人。
听了他的话,洛凝松了口气,摇头道:“罢了,沈兄与凤皇大典要紧。”
玄宸并不强求,见她拒绝,也重又看向半空。
云烺有此一遭,实则与谢浮强定一月期限有关。日短事繁,预备仓促,自然勉强。
幸而今日得天授意,诸事顺遂。
不多时。
空中紫光蓦然狂涨,片刻收敛殆尽,只剩一颗与人同高的光茧留在原地。
倏地,两道金色光芒如线从天而降,没入茧内。
随着金线消融,细微的裂响窸窸窣窣,只是道道裂纹尚未成型,光茧悄然破碎,滑脱坠落。
静静弥散的紫雾拖起茧中的沈寂和谢浮,缓缓旋身飘落。
最后的温热刻痕在额前成型,沈寂睁眼,看到谢浮眉间也有银痕正在勾勒。
或许有所察觉,谢浮眼睑微动,也睁开双眼。
沈寂抬手,拇指抹过他额前镌刻神魂的道侣契印,噙笑把近在眼前的人再拉近半步:“礼成了,
()不用再折腾我了吧。”
声音低沉,拂过耳畔,轻得发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