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美脸庞上的笑意淡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狠戾的神情——倘若慕长渊看见他露出这副表情,估计不会再将他与“菟丝花”、“金丝雀”、“波斯猫”一类的事物联系在一起。
沈凌夕是他看着长大,一直到飞升的。
起初因为薄欢勾引沈琢不成功,便把主意打到沈琢的徒弟身上去了。原以为沈琢会阻拦,却不想这个铁石心肠的男人一句话都没说,于是薄欢二话不说,真的准备勾引沈凌夕。
但有些人天生就具备某种不可侵犯的神性,连放浪形骸的合欢宗主都不敢肆意妄为。
沈凌夕仙缘灵根实在好得出奇,薄欢见他沉迷于修炼,竟不忍心打扰,生怕整出什么岔子。
搞到最后,勾引计划变成了育苗计划,薄宗主时不时就跑去偷看他修炼,直到沈凌夕修为境界超过他——薄欢再也藏不住,就没再去过了。
那一段时间他还很失落:一方面因为被晚辈赶超;另一方面则是以后不能围观了。
而沈凌夕一直不知道有一位无聊的上仙,悄悄围观自己修炼近百年。
思及往事,薄欢心中感慨,尤其发现神魔的禁忌关系后,和发现养大的白菜被猪拱了差不多。
——也不怪薄宗主这么想,恶道出轨的名声在外,魔尊又时常游戏人间,天知道他套马甲跟多少人鬼混过。
薄欢心想,魔尊也是没有心的,上神要是动了情,迟早被他伤得体无完肤。
慕长渊刚刚死里逃生,不知道自己无端又被安了个“没有心”的罪名。不过也无所谓,仙修给他扣的帽子何止一两顶——人界火山喷发,他们怪魔尊多打了个喷嚏;人界出现地震灾害,他们就认为是魔尊带着恶道众生在地狱蹦迪。
相比起这些,薄欢的罪名安得还算“有理有据”了。
雁来峰夜里的风都是温暖的。正当薄欢倚着栏杆,脑海里掠过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合欢宗的弟子领着另一名弟子前来汇报,说要找天枢仙君。
今晚沈凌夕住在雁来峰,是薄欢死皮赖脸地求来的,知道天枢仙君在这里的人不多,毕竟合欢宗同样“名声在外”,沈凌夕留宿,明天外面就不知道又要传成什么样。
但薄欢不在乎,他看见玄清上神还全须全尾地好好活着,心里就高兴。
薄宗主一高兴,看见那弟子身后背着一把剑,知道是剑宗的弟子,也没太放在心上——剑宗设在青阳山脚下,宗门弟子众多,加上赵怀阳又是仙盟的副盟主,剑宗弟子经常参与仙盟的各类事务。
薄欢平时是不欢迎剑宗弟子到雁来山来的,遇到总要戏弄一番,据说好几名传话的剑宗弟子回去后就道心不稳,闭关了好久才敢出门见人。
不过今晚他心情好,决定大发慈悲地放过这棵小菜苗。
薄欢倚在栏杆边,慵懒道:“天枢仙君休息了,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
其实仙修哪有非得睡觉的道理,这不过是一句搪塞罢了。
那名弟子恍若未察,深深一揖,道:“尊者吩咐,此事必须传达给天枢仙君知晓,还请薄宗主通融。”
薄欢微微一笑:“哪位尊者的意思?”
那名弟子道:“刑罚尊者。”
薄欢凝视着安静的通讯灵阵——严珂但凡有什么事,群里叫一声就行,根本不至于让一名弟子到雁来峰跑一趟。
他再看向弟子时,目光变得颇有深意:“把头抬起来。”
弟子犹豫片刻后,还是抬起了头。
剑宗三十万弟子,薄欢不可能个个眼熟,但一看他身后那把剑就知道是今年刚拜入仙门的萌新。
这段时间关于瀛洲的商讨中,赵怀阳一派都是坚定的主战派,但这事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一旦开战,仙盟必然要组建军队。
作为仙门第一大宗派,剑宗派出的弟子最多,但这样一来,统帅之位就非赵怀阳莫属。
自古以来,无论人间仙界,掌握军队的人无疑掌握了最大的话语权,同时,手握军权者也是最容易造反的。
除此之外,战后仙盟的资源也会更加向剑宗倾斜。
仗还没开始打,利益权衡的齿轮已经开始运转。
薄欢想起议事厅里那些的无谓的勾心斗角,只觉得厌倦——仙盟就是这样,通过内耗一步步从鼎盛走向毁灭的。
薄欢心里想着过去和未来的事,脸上笑吟吟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名弟子还没来得及回答,沈凌夕已经听见声音,从屋子里缓步走出:“怎么了。”
弟子见到他,眼前一亮,又是深深一揖:“剑宗弟子薛瑄,拜见天枢仙君!”
沈凌夕隐约记得这人似乎和慕川起过争执,因此并没有留下什么好印象,只淡淡道:“有话快说。”
那弟子被浇了一盆凉水,先是愣了愣,随后仿佛听见什么声音似的,出神片刻,才道:“半炷香之前盟主下令要羁押仙君的徒弟木兰……”
话未说完,沈凌夕瞳孔骤然紧缩,表情也变得可怕起来,打断道:“——他现在在哪儿?!”
薛瑄被他的反应吓一跳,支支吾吾道:“在、在刑罚院。”
沈凌夕听见后心下稍安,立即准备赶往刑罚院,却被薄欢一把拦住。
薄宗主看了那名弟子一眼,捏了个屏蔽声音的诀,才扭过头来,说道:“你急什么,多半是仙缘灵根被看出来了,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今晚连夜审讯,老严下手有分寸,不会弄死他。你等老裴回来,先想想怎么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去——你以为你师父会放过你?”
他说的非常现实,沈琢一旦想要彻查一件事情,绝对不限于只差一方面。
沈凌夕斩钉截铁地说道:“只要我在,谁也别想动他。”
薄欢:……
薄宗主简直想管他叫祖宗。
他叹了一口气,知道拦不住固执的上神,只能放他走。
薛瑄见目的达成,正准备退下时,被眼尖的薄宗主叫住了:“你的七罪藤叶呢?让我看看。”
薛瑄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我……”
这段时间,仙盟上下所有弟子每日都必须用七罪藤叶测道心,道心异样者立即上报宗门,直接闭关,直到道心稳定后才能出关。
薛瑄忐忑地望着廊下的合欢宗宗主。
薄欢修仙这么多年,身上撒发出一种圣洁和淫||荡交织的特殊气质,能让人一眼沉沦。
薛瑄见他笑盈盈的不说话,额间很快冒出细密汗珠:“弟子刚才来的时候不慎丢失……”
薄欢手指摩挲着挂在腰间的极乐鞭,紫色的蛇鳞在月光下反射出淬毒般阴冷的光。
他光着脚,伴着铃铛声,一步步向台阶下走来:“丢失?恐怕不是你说的这么一回事吧。”
“我一看见你,就闻到一股令我恶心的味道,这气味只有我的一位故人身上有。”
在通天境仙修强大的威压之下,薛瑄忍不住后退一步。
薛瑄有些慌了神:“弟子、弟子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薄欢冷笑:“一段时间不见,你连筑基期弟子都看得上了,”
对方见状终于不再装傻,薛瑄忽然间露出一个与年龄不符的怪异笑容,道:“哎呀,被发现了。”
陡然间,少年的身体似乎被另一种力量控制了,他不再畏缩和惊慌失措,而是站直了身体,道:“没想到薄将军也抽中了‘诺亚方舟’的船票。”
他说的是几千年后,西域流传的一则神话故事——创世神不满人间充满邪恶,计划用洪水消灭人类,却提前告诉一个好人,让他造出一艘名叫诺亚方舟的船,平安度过灭世的洪水。
故事与现实最大的区别是,那艘船上也藏着邪祟。
薄欢抽出鞭子,眼底闪烁着仇恨的光芒,一字一顿道:“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