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摇头失笑,这哪儿还用他罗织?
光是那些个大东珠跟无数逾制的物件,就已经够玛尔浑喝一壶了。更遑论,他还收买人恶意构陷直亲王,试图离间皇家父子关系呢?
是的,构陷。
为了儿子的名声,也为了自己这张老脸。康熙勇敢地,把这个锅甩给了安郡王玛尔浑。
说他居心叵测,指使落魄进士林子钰告御状。并制作大量假证据蒙蔽圣听,让他误会自家好大儿。将他的陈诉误判为狡辩,让那忠心耿耿的一家子下了宗人府大牢。
“胤禔救驾有功,擒贼有功,平叛有功。为迎西域故土新归,朝廷再添新疆一省做出不可替代的贡献。其妻多项发现发明、其长女与他组建天津卫八旗水师营,主持研发蒸汽战船。助大清扬威海外,平大清与鄂罗斯多年边界纷争……”
好一番耀功之后,帝王长长一叹:“这般居功至伟的一家子,却因歹人歹心而被构陷至斯,属实可恨。传旨,安郡王玛尔浑身为皇室宗亲,多年以来一直深沐皇恩,却不思报效。反过头来,窃据贡品、逾制收藏使用比帝王冠冕上所有还大的头疼东珠。构陷皇子,试图挑起诸皇子纷争,甚至谋求储位,大逆不道至极。”
“朕念及其父安郡王岳乐好歹也曾给大清立下过汗马功劳,留其于家人性命。只革除宗籍,籍没家产,贬为庶人。”
这旨意一出,全场哗然。再没想到煊赫一时的安亲王府,就然就这么……
可涉及到谋逆大事,群臣就算再怎么唏嘘,也不敢帮他多说一个字的情。就怕龙颜大怒,直接拔剑就砍,而他们却没有拼死拦着的五阿哥。
所以片刻凝滞后,所有人齐刷刷跪下:“皇上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演技帝·熙颓然:“英明?呵呵,朕以往也觉得自己不错。可佳儿佳媳佳孙女们都被冤至此,朕又有什么脸面自认这两字?”
啊这……
群臣静默,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还是法海微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怪只怪,那起子恶人过于奸诈。做出那等能以假乱真的证据来,诓骗陛下。以有心算无心,皇上便一时不察也是有的。”
“但您能不顾直亲王前头功绩、不以他是亲子身份而迟疑。坚持秉公执法,这本身就极为难能可贵。天子之尊,不惮承认自己错误,积极改悔,又是个常人亦有所不能……”
一连串有理有据的彩虹屁之后,法海虔诚跪下。言说皇上如此,才不枉英明二字。能跟随这样的英明之主,才是吾等臣子毕生之福。
此言一出,立即获得满朝文武的强烈赞同。
康熙微笑着,从搭好的台阶下来。并表示为了弥补这些日子蹲宗人府大牢给长子带来的诸多伤害,他决定将直亲王升级成铁帽子王,世袭罔替。
这绝嗣真相到底如何,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独直亲王父女之功,无人能够反驳。而且,依着人家跟太子的密切关系,就算今上不封,回头太子登基也会早早加封其兄。
根本拦不住,不必做无用功。
这般认知之下,康熙以为得费一番唇舌的事,硬是平风无浪地过了。
顺利的让胤俄啧舌:“一样的兄弟,一样的宗人府大牢。皇阿玛怎就不也补偿补偿爷呢?竟偏心至斯……”
温贵妃一巴掌拍在儿子狗头上:“人家你大哥是好好的功臣,被奸佞冤枉。你小子呢?空有一腔兄友弟恭之心,却丁点好法子没有,惯会气着你皇阿玛。”
“没被撸成光头阿哥就偷笑吧,还封王?”
温贵妃白眼,直接把手中的靶镜塞他手里:“喏,没事的时候好好照照,少起那些要不得的心思。”
胤俄:……
满心火气不敢跟自家额娘发,只收拾收拾赶紧又回了天津卫八旗水师营。
争取早日建功立业,早日封王。
至于之前那些个藏拙,防止皇阿玛和太子二哥忌惮的事儿?
忘了忘了。
横竖太子二哥地位稳如磐石,整个人都胸襟宽广了。再无前些年那种对诸兄弟们的防备、甚至隐隐打压。
反而把眼光看向了辽远海域,看向了大清之外的广袤天下。因而热切盼望着他们兄弟都能积极向上,各有其才。
所有人等团结一致,共建富强大清。
那胤俄还有什么好遮掩的呢?
全力以赴!
跟他一样想法的,还有十四。才从宗人府大牢出来没几日,哥俩就一道回了天津。没日没夜的辛勤苦练,那叫一个勤奋。
就盼着什么时候再度出海,遇上哪个不长眼的小国……也好让他们有机会立个功,像大哥一样,被封个亲王之类。
被各种羡慕嫉妒的胤禔:……
就特别意外。
他还以为,绝嗣真相大白于天下后,他便是不被从亲王撸成光头哥,也得冷板凳坐到终康熙一朝。
哪想到,哪想到,不降反升,还得了那心心念念的铁帽子呢?
圣旨到来的那一刻,胤禔激动的浑身发颤。
直接牵马就一路往宫中,直直跪在康熙面前:“皇阿玛,儿子……”
康熙双手把人扶起:“好啦,都眼看着要当玛法的年纪了,还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那,儿子感动嘛。”胤禔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下眼角:“儿子原以为,那个事情暴露出来后,皇阿玛您,您必然雷霆震怒。”
“嗯。”康熙点头:“初初知晓,朕确实怒不可遏。恨不得狠狠收拾你这逆子一顿,收回以前因为疼惜愧疚而对你的所有偏疼恩遇。”
“可这么多年下来,朕对你,甚至比对太子疼爱还过。毕竟,太子是储君,以后肩上承载的是整个大清。必须严格要求,不容丝毫懈怠。倒是你,为了皇父与大清牺牲了太多太多,便再怎么疼爱都不为过……”
因此上,康熙对胤禔足可以称为溺爱。
还一纵容就是十几年。
早就疼成了习惯,遇事儿先下意识地帮他找借口。等着盼着,让他坦白说出隐衷。
“皇阿玛,我……”
“好了,你的苦心便不说,皇阿玛也懂。只是……梦境之事太过匪夷所思,不足为外人道也。因此上,朕也只能把原因归结为马尔浑的栽赃陷害,约略为我儿找补些……”
“我懂我懂!”胤禔小鸡啄米式点头:“防止民间以讹传讹,带来不好影响嘛。儿子理解的,也知道天机不可泄露。”
“若不是瞧着事情越闹越大,被牵连的弟弟越来越多,连皇阿玛都有了中风之兆。儿子就算把宗人府大牢坐穿,也绝不会透露一字半句的。”
如此,朕还得感激你至孝咯?
胤禔昂首挺胸,回了他一个儿子本来就孝顺的骄傲眼神。
康熙笑着摇头,堆积心中多日的郁气尽散。
父子两个其乐融融,良久,胤禔才像突然想起来似的笑问:“皇阿玛公务如此繁忙,怎还由着太子一旁躲懒呢?”
康熙没好气地瞪了罪魁祸首一眼:“你还好意思问?”
胤禔嘿笑:“那怎么就不好意思了,儿子骄傲着。古往今来,哪家皇子之间不为了皇位明争暗斗,见天跟乌眼鸡似的?偏您好运道,养了儿子们这些优秀又团结的好皇子。”
“一个个为了救兄长,甚至将自己安危置之度外。光是这一回,就够儿子吹一辈子!”
提起这个,康熙就不由想起胤禔那个冗长而又真实的梦境。
大阿哥圈禁终生,太子两废两立。
十八病死,十三圈禁养蜂夹道。老八被他当着文武百官骂辛者库贱妇所出,素受制于妻……
恍然间,似乎成年的优秀皇子中卷入夺嫡的就没什么好下场。
他一贯追求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悉数成了笑话不说,他晚年还诏书飘零。想也知道,诸皇子为了争夺那个位置,会斗得如何天昏地暗。大清江山,又因此而怎么个满目疮痍法。
再听胤禔这话,就不由让他撇嘴:“优秀是真都优秀,团结么?现在看来,该是你之功。”
“开导老四,帮扶老八。尽量让每一个弟弟人尽其才,找到最合适自己的路。不停鞭策太子,和谐他与朕之间的关系,加强交流。从那个梦之后,你就一直努力着,极力避免梦中种种成为现实种种吧?”
“苦了你了!付出了那么大代价,盘算了那么许多,还不被理解……”
康熙感性地拍了拍爱子肩膀,满眼浓得化不开的愧疚与欣慰。
还叹胤禔口风太紧了些,若早几年坦诚相告。父子齐心之下,他能清省太多太多。
胤禔挠头:“不瞒皇阿玛,此番儿子都抱着实在不成,牺牲我一个,幸福所有人的想法。就怕坦诚相告之后,您觉得儿子怪力乱神。请萨满、和尚,道士,姑子的,为儿子驱邪,或者直接把儿子当邪祟给烧了。”
康熙张了张嘴,发现连他本人也无法彻底杜绝这个可能。
于是聪明地转移话题:“胤礽那个混帐,明明一开始就陪在朕左右,知悉林子钰告御状的经过。偏还无视朕口谕,几次三分为你求情。也……”
“也是一片手足情深!”胤禔火速接话:“分明就是皇阿玛您最喜欢的模样,你不夸奖也就罢了,怎还把人一关三月,还……”
“还罚抄什么孝经呢?吓得儿子满心忐忑,还以为自己苦心孤诣多年,依然没改变太子会被两被两立的凄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