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嘉玉勃然色变,正要怒声呵斥,小皇帝却已头也不回地踏出殿门。
“陛……”靖尔阳觑着靖嘉玉的脸色/欲言又止。
逢此变故,长乐宫中人无不大惊失色。
靖尔阳朝萧萧使了个眼色,萧萧躬身行一礼,悄无声息地往殿外走。
靖嘉玉看着满座惊慌非常的眼神,却觉得众人无不戴着一张面具同自己说话,面具之下,俨然是嘲笑讽刺的嘴脸。
她猛然反应过来,怒斥道:“不准去!哀家看看谁敢去!”
小皇帝上辇。
青霭站在旁边低声问道:“陛下去哪?”
李成绮发觉他十分紧张,虽面容还算自若,实际上被袖子掩盖大半的手掌不住地发抖,“长宁殿。”
青霭一怔,但马上道:“摆驾长宁殿。”
先帝崩逝后,军国大事多由谢明月亲自处理,将奏折都送到谢府费时费力且未必绝对安全,恐有泄露之嫌,朝臣上奏提议谢明月暂留先帝御书房处理政务。
此等逾越之事不等群臣反对,谢明月自己便驳回,称与礼不合,但为了方便行事,就命人在御书房附近的长宁殿辟出书房,一应事务都送到长宁殿处理。
小皇帝知晓,却从未有一次踏入过长宁殿。
长宁殿内,宫人轻手轻脚地进来,低声与谢明月说了几句话。
谢明月搁下笔。
殿中同理事的朝臣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谢明月。
“诸位如旧。”谢明月朝诸臣放下这句话,缓步出殿。
李成绮已下辇车,苦着脸看向谢明月。
谢明月疑惑地问:“陛下可有什么事?”
“孤不想在这说话,”小皇帝道:“先生随孤来。”
谢明月走的慢悠悠,李成绮嫌这热,一下攥住了谢明月的袖子,拉着他快步往花荫小路上走。
长宁殿内凉快,可李成绮还不至于为了自己的事屏退忙于政事的众臣,腾出地方来让他俩说话。
况且他进去了行礼跪拜的规矩不会少,李成绮觉得这般浪费时间,完全没有必要。
谢明月停住脚步,目光向下一扫,落在小皇帝抓着他袖子的手指上。
因为用力,手指泛着失血的白。
小皇帝长长地喘了口气,扬起脸,对着谢明月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晃了晃他的袖子,终于把人拉到阴凉底下。
谢明月不用猜都知道他做出这幅懂事的样子是有求与他,他扫过少年被晒得泛着红的脸颊和汗津津的鼻梁,拿出一方雪白雪白的帕子递过去。
李成绮习以为常地接过,道了一声多谢谢太傅,他擦了擦鼻尖上的汗水,不忘留意上面的花样。
绣着白生生的栀子花,若没有那片浅色绿叶,绣样几乎要与手帕融为一体。
“先生,”李成绮在谢明月的视线中缓缓松开三指,只留两根手指捏着谢明月的衣裳,“孤很喜欢先生。”
谢明月眸光波澜不惊,“陛下先前说过了。”
“孤真的很喜欢先生,”李成绮见他不信,似是十分焦急地强调,“从前几位先生不过是因为孤母舅的缘故哄着孤罢了,要么是怕丢了官对孤敷衍了事,只有先生在认真与孤讲学。”
谢明月闻言挑了挑眉,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来。
这笑容不是高兴不是欣慰,“陛下竟知道臣在与陛下讲学?”
以李成绮听课之敷衍,就算谢明月照本宣科地念书给他听,他都不会觉得有任何不对。
少年的脸更红了。
“是我不对,”他喏喏喃喃,声音在谢明月的凝视中越来越小,“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他耷拉着脑袋,连往日有些扬起的眼尾都垂下来了,虽然垂头丧气的,不像一只被暴雨打湿的小狗,那点掩盖不住的狡黠能从他眼中看出来,却像只装乖的小狐狸。
“陛下为天子,可知天子一言九鼎?”谢明月问,似乎有些循循善诱的意味。
“要我和先生拉钩吗?”李成绮闷声道。
谢明月失笑。
帕子在李成绮手里拧来拧去,好好的绣花都变了形状。
“陛下找臣有什么事?”谢明月给了小皇帝一个台阶下。
李成绮却没有直说,好十分疑惑地问:“先生和摄政王的关系十分不好吗?”
谢明月不动声色,“臣与王爷同朝为官,皆是陛下之臣,为社稷当同舟共济,尽心竭力,不敢有不好之说。”他说的温和有礼。
李成绮心说你得了吧,之前为了李旒摄政的事和孤吵架的人不是你谢玄度吗?
李成绮其实很疑惑为什么谢明月和李旒关系不好,谢明月性格不错,哪怕隔着血海深仇恨不得立刻捅死对方也能表现得亲如一家和和气气,他连当年的康王崔愬之流都能忍耐,面对伏低做小进退有度的李旒却不愿假以辞色。
李成绮不明白,到现在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