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李成绮换了一支极细的笔,在窗户里又画了只肥肥大大的兔子。

而后满意收手,将笔随手往笔洗中一抛。

谢澈今日却没来。李成绮忽然想到。

看见自家君主躺在自家爹腿上大约要接受一会。李成绮很能理解。

他想了想,对青霭道:“这房有把琴,找来给孤。”

青霭领命道:“是。”

李成绮站在书桌前,越看自己那张簪子图纸越满意。

翌日。

李成绮静静跪坐着,膝上放着一把琴。

他不说话,自然无人敢出声,整个马车中除了车马的辘辘声再听不到其他。

李成绮手指搭在琴弦上,轻轻一拨弄,弦音极清越,碎玉涌泉一般,无半点沉闷杂音。

青霭抬眼,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李成绮。

少年手指压在琴弦上,因为用力的缘故,手指边缘泛着白。

青霭知道李成绮膝上的这把琴名为龙腰,已传世百余年,是惠帝李言隐的爱物之一,先帝李昭不好声色,这把琴便一直留存在行宫之中。

李成绮以空闲的那只手撑下颌,静坐无语。

博山炉上香霭轻落,萦绕香炉,宛如雾锁翠峰。

他今日不同往常骑马时,着广袖宽带长袍,衣饰迤逦委地,神色冷淡,竟不似此世中人。

下一刻,琴音骤然划破静寂。

青霭满面惊愕。

琴音凌厉,缥缭潎冽,漫卷冰雪裹挟着浓烈杀意,扑面而来!

一只手轻轻撩开了车帘,谢澈脑袋缓缓从外面探进来。

李成绮朝他微微颔首。

小侯爷因为那日喝酒的缘故昨天一整天不曾见李成绮,思来想去一整天仍觉得是自己想的太多,直面成绮实在尴尬,便干脆坐在前室,不曾想一曲《广陵散》将他引了出来。

他在进去之前,甚至以为李成绮藏了什么高明乐师在马车上。

谢澈挑了一个不碍事的边角坐着。

李成绮手腕绷得很紧。

他的琴也是李言隐教的,相较于字,琴他学的很不错,至少有李言隐三中之二,不算辜负父亲教导。

但他对琴无可无不可,登基之后诸事繁忙,他弹琴次数甚少,除却先帝后、灼灼与崔愬外,几乎无人知他会弹琴,昨日见行宫中见到了李言隐的龙腰琴想着归途无趣,便命人将琴抱上了马车。

谢澈静静看他。

小皇帝垂着眼睛,睫毛不时轻轻颤抖,他专注地看着琴弦,显然琴技已很生疏。

却好听。

谢澈听过无数人弹广陵散,小皇帝未必琴技最好的,却是令谢澈最惊艳的。

凛然琴音让谢澈忽地想到李成绮喝醉酒的那天晚上。

一个长在深宫王府之中,半点苦痛都没经历过的少年人,能弹出如此广迈的琴声吗?

谢澈定了定心,继续听下去。

不过半阕,其中居然有了杂乱之音。

谢澈一愣,刚抬头看去,李成绮就已罢手。

小皇帝扶眉无奈地笑了,“弹不出啊。”

商音乱。

车马不知何时停下了。

李成绮拍了拍掌下的琴,朝谢澈笑道:“以孤的琴技,真是浪费了这把好琴。”

谢澈却道:“陛下的琴技高绝,半阕广陵散,令臣如临古战场。”

李成绮笑着摇头。

他这样的人,是弹不好《广陵散》的。

当年尚且不能,遑论今日。

“陛下喜欢琴?”谢澈问。

“尚算喜欢。”李成绮回答,他小指一勾琴弦,胡乱玩琴取乐,“长日漫漫,若不找点事情岂不太过无趣,”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谢澈,带着些玩笑般的问罪,“你说呢,小侯爷?”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谢澈微怔。

迫人的气势,从李成绮的一言一行中无意地流露出来。

谢澈压下心头异样,笑着向李成绮请罪,道:“臣喝醉了酒,昨日一整天都头疼欲裂昏昏沉沉,请陛下降罪。”

李成绮毫不在意地摆摆手。

十指搭弦,《鹿鸣》若流水而出,声音恍如自然,流楚窈窕,惩躁雪烦。

谢澈无言地跪坐在李成绮对面听着,他一眼不眨地看着李成绮弹琴的手,神情极专注。

琴音悠扬,使人听之忘忧。

李成绮忽然道:“小侯爷,孤觉得你真好。”

屏息听琴的谢澈一愣,心中喜悦疑惑兼而有之,“陛下?”

我做了什么让陛下很满意的事吗?谢澈不解,没有啊。

安静,听话,并且没那么聪明。

李成绮想。

一曲毕,李成绮弹得了无兴味,将龙腰随手一推,“不弹了。”

青霭下车去为李成绮取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