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匆匆而过,转眼已至十四日。
昨日太庙昭告祖宗,直至今天将要迎亲,李成绮仍然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名为昭告祖宗,然而陪同李成绮的礼部尚书却觉得李成绮面对列祖列宗都很心不在焉。
尤其是在面对惠帝李言隐的画像时,敷衍险些流露在脸上,唯有对着世祖画像多停留了一刻,静静看了一会,仿佛在对比自己与先帝是否相似一般。
朝中流言纷纷,原弘无端地想起了其中他觉得最不可能,最可笑的一则传言。
据说谢明月对先帝怀觊觎之心,只是从未称心如意过,故引诱与李昭长相相近的新君。
他似是无意地悄然看过去,新君跪得脊背挺直,垂着眼上香,一颗红痣在光下显得更加鲜艳。
一时不知为何竟觉悚然震恐,慌忙地收回视线。
李成绮当然不知道原弘心思有多么百转千回,他祭拜祖宗时心情大部分是惊讶自己居然也有成婚的一天,正如今日。
李成绮登上车驾。
因帝王亲自迎亲,那便无需迎亲使。
原弘听见皇帝这一决定时颇有一种自己是不是犹在梦中的不真实感,于礼不合四个字在唇边滚了又滚,最终生生咽了下去,无他,只是迎亲使实在不好找,既然皇帝愿意,那就……愿意吧。
没有先例,此次过后,岂不是有先例了?
也算是,造福后人吧。原弘如此安慰自己。
李成绮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连车帘都换成了红色。
车驾缓慢在官道上行驶。
李成绮闭上眼,片刻之后才睁开。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
难以置信,他竟也会感到紧张。
冕旒在额前晃动,有些遮挡视线。
他伸手碰了一下,却不敢动,怕自己弄乱了头发。
仪仗盛大,行驶缓慢,从宫中到谢府走了两个时辰,李成绮却觉得自己好像走了一辈子。
车帘撩起,李成绮从车上下来。
谢府按例迎接皇后的臣子下拜叩首。
昨日他们就知晓皇帝要亲自迎亲,心中无不惊愕,有人感叹皇帝对谢侯用情至深,有人则叹谢明月果真权势滔天,竟能让皇帝亲自来迎。
但无论如何,众人此刻面上喜色皆溢于言表。
叩拜三次,方停止。
李成绮踏入正厅迎接。
走到哪都黑压压的一片人跪下,不远处身长玉立的人影反而格外显眼。
李成绮心中一动,向前走去。
跟随的礼官目不斜视,却惊讶皇帝的步伐加快了。
谢明月着玄红并重的婚服,他不常穿玄色,亦不着红,今日一见,如此艳色在他身上非但不难看。
反而为那张清丽绝伦的面容增加了几分说不出的风姿,仿佛谪仙坠入红尘。
李成绮到底没送来皇后服制。
等下要在太极殿接受百官朝拜,李成绮私心倘若谢明月真着皇后衣饰也只能给他一人看,旁人想都别想。
谢明月不跪代表皇帝的迎亲使,却未必不要跪皇帝,礼官刚要开口,却见皇帝上前,十分熟稔地拉住了谢明月的手,“玄度。”他本想开口叫谢卿,又觉得此刻如此称呼,未免过于生分。
礼官沉默,闭严嘴。
他们这位陛下无论是真喜欢,还是为了时局考虑,对谢明月的偏袒显而易见,他还是不要在大喜的日子触怒皇帝为好。
两朝都得帝王恩宠甚隆,自周开国近二百年来,唯有一谢明月。
谢明月应道:“陛下。”
却低声回答,“成绮。”
李成绮扣着他的手进入车驾。
两人一时沉默。
冕旒轻轻晃动。
李成绮想了想,拈起一串明珠,给谢明月看。
谢明月愣了下,饶是他深知皇帝心思,这时候也没有反应过来李成绮到底要说什么。
何况今天本就是大喜之日,他再多成算,此刻却半点都无,凑过去,两人挨得太近,几乎要鼻尖贴上鼻尖,“陛下?”他不解地开口。
李成绮轻咳一声,“红的。”其实他刚说出口就后悔了,奈何谢明月已经凑了过来,他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什么红……”话语顿住,谢明月再仔细看了眼那串明珠,方看出,从前串起珠子的黑线,今日都换成了红色。
两人对视。
谢明月眼中笑意点点,为了不让皇帝尴尬,没有笑出声。
然而他唇角翘起,掩饰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