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节约时间,陆辞没走正门,选了偏门。

他去涯石路买书那次,把建章院附近的道路交通摸了个七七八八,偏门快,出去就是落虹街。

落虹街往前,过一座拱桥,通南北二市。

北市分三区,里面是各种手工作坊,做陶俑的、铸铁器的、卖砖瓦的……生产什么的都有。

南市分六区,丝绸、漆器、骏马、黄金都可买卖,食肆、乐坊、酒铺、茶舍……各类商店聚集,专门卖书的涯石路也在那里,平素人最多、最热闹。

也是陆辞今日主要的目的地。

他迤迤然从书院偏门出来,感受着晚春的暖风扑在脸上,听着黄莺和云雀在树上叫闹,闻着空气里花草的芬芳,心里甚至欢愉。

他从落虹街过桥入南市,穿过一条狭窄的小巷,再沿着一条街道走到底左转,就到了甜水巷。

他目标明确,先去吃好吃的。

萧彧的手艺虽然不错,但是……家花哪有野花香,家常菜再好吃,他也想吃路边摊,想吃火锅烤串凉皮和梅干菜饼。

食物就该百花齐放,味蕾才能得到最大的享受。

当然,本朝本代没有现代社会那么多小吃,但也有现代社会吃不到的风味佳肴。

上次去涯石路时路过甜水巷,陆辞就听人说起过,聚仙阁的炙鹿肉,丰京一绝。

全部选用两个月到半岁的鹿,不加过多调料,只用几味香料,小火慢烤,把肉的鲜美都勾出来。

还有自酿的桑落酒,据说色比凉浆犹嫩、香同甘露永春,现代早已失传。

他要来尝一尝。

先吃饱了,再去干别的。

结果到聚仙阁门口,竟然——关店了!

陆辞一问之下得知,聚仙阁的老板某天夜里遭人抢劫,受伤在家,暂时歇业。

陆辞叹一口气,这也未免太巧了。

这里吃饭不像现代,一日三餐,这儿只有朝食和晚食,因此上午便开着的餐馆不多。

甜水巷里除了聚仙阁,路边都是些卖朝食的小摊子,袅袅飘烟里,也很有生活气。

陆辞要了一份豆腐脑,让人多加糖,又买了一张胡饼,撩开衣摆,在路边一张桌子旁坐下。

胡饼倒是很香,里面塞了胡桃仁的馅,外面洒了许多芝麻,又香又脆。

陆辞懒散的坐着,吃一口豆腐再吃一口胡饼,细细品尝豆腐的细嫩与胡饼的酥脆。

虽然不及炙肉带来的满足感,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原主竟然不好美食,简直人神共愤!

陆辞满足地吃将一勺蘸满了白糖的豆腐脑送进嘴里。

甜水巷后面就是教坊司,他听书院同僚闲谈说起,其中最有名的是云声坊,每月只两天对外公开演奏。

未时起,亥时止,美酒佳人、笙箫管竹、琵琶歌舞,不一而足。

今天就是他们开门的日子!

陆辞将肚子填饱,放下陶碗、留下铜钱,起身欲去。

刚站起来,余光一瞥,忽见旁边一条暗巷里,三三两两坐着人。

陆辞定睛、细细一瞧,那些人个个衣衫褴褛,身形枯槁,似是流民,其中还有一个八|九岁左右的小女孩,瘦小的身体缩在墙角,眼睛空洞洞地看着对面的墙壁。

陆辞想了想,又拿出一吊铜钱,招呼老板,

“再要十个胡饼,烦给那边休息的人送去。”

老板顺着陆辞的手指往暗巷里瞅了一眼,就明白了。

他把钱收下,将胡饼一个一个拿出来包好,一面感叹道,

“公子是好人,但你救得了十个八个,救得千个万个吗?最近城里不知道来了多少灾民,可怜是可怜,但也……麻烦呐。不知多生出多少事情来。”

老板摇头晃脑、长吁短叹,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陆辞又加了几枚钱,

“给巷口坐着的小女孩再加份豆腐脑。”

“得嘞。”

看着老板将吃食送过去,陆辞才起身走开。

走到甜水巷巷口,左拐便是教坊司。

已有婉转曲调随风款款传来。

他往左拐,走出去两步,想起什么,忽然又止住脚步,掉了个头,大步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陆家的老宅在丰京城东北面,从南市过去,要先穿过北市,再走两条街,才能到。

陆辞在北市雇了驾马车,方才在未时左右赶到陆家门口。

守门的小厮见马车往他们宅院的方向来,伸长脖子踮起脚去看,心想又是哪位大人来找他家公子议事。

最近这样的大人来了一波又一波,聚在堂屋议事,从白天议到黑夜,又从黑夜议到白天,一个个长吁短叹,议得人都瘦了一圈,还没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