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司内,伍锋离开后好一阵子,楚逸尘都未从那一刻的心悸中缓过神来。
他忘不了那一天,忘不了那一天官兵是如何闯进他家门,忘不了自己和家里的亲眷们是如何如牲畜一样被他们驱赶拉扯,忘不了他们是如何衣不蔽体,狼狈不堪。
往事一一在他眼前浮现,一切的一切,最后都归为那把染血的刀锋,和刀锋映照着的,那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伍锋挥刀斩下楚望的头颅后,尚有几分少年稚气的脸孔上没有半分杀人的不适,他犹如第一次饮血的饿兽,嗅闻着那满鼻的血腥,嘴角甚至挂上了轻快的笑意。
年仅十二岁的楚逸尘怔怔地看着他,犹如看着什么披着人皮的怪物,这怪物不紧不慢地擦拭着刀上的血迹,同时漫不经心地往后一瞥,正撞进楚逸尘的眼,从此成为他十年不散的噩梦。
而方才,伍锋对他说的那句话,就仿若噩梦重临,楚逸尘几乎又一次嗅到了,那股令人作呕的,痛惧的血腥味,那是他父亲的血。
他浑身僵硬,呼吸失度,在这噩梦中越陷越深,突然一声“铮铮”弦响,便如一道当头棒喝,让他猛然从噩梦中惊醒。
楚逸尘抬头看去,就见到柏空抱着琴,正又忐忑又心虚地看着他。
伍锋走后,因为楚逸尘一直魂不守舍,所以柏空就帮他把琴搬回了房间,又因为好奇人类是怎么用几根弦和木头发出好听音律的,所以柏空在把琴搬回来后,又偷偷地,伸出爪子拨了下琴弦,本来以为不会被发现,哪料想这琴弦一拨就那么大的声音。
虽然立刻就将爪子收了回去,但还是被楚逸尘发现了,柏空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镇定样子,并冲对方讨好地笑了下。
他方才威胁伍锋时凶狠得像是呲牙的狼,此刻讨好楚逸尘的模样又像是乖巧的大狗,弄得楚逸尘心情有些微妙。
柏空的来历和与伍俊结识的原因他已经在刚刚的旁听中大概知道了,不过他对柏空仍然有很多不理解,比如不理解对方为什么这样维护自己,甚至敢于与伍锋对上。
他只是单纯在想事情,但他这种一声不吭的沉默落进柏空眼里,则是一种生气的信号。
妖怪耳朵紧张地绷了起来,他找补似的解释了一句:“我、我就是碰了一下,没有弄坏!”
楚逸尘听得一愣,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柏空是在说琴的事。
楚逸尘想解释说他没有怪柏空碰他的琴,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他和柏空之间需要解释清楚的又岂止这一件事,便深吸口气,认真地说:“柏空,我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