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逼无奈的情况下赵邺自然肯冒险,但眼下到被逼无奈的情况了吗?远远没到,此事非但跟他无关,甚至齐开博死了之后,民怨沸腾,反倒对赵邺之后的计划更加有利,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冒险救对方呢?就因为那是他曾经的老师?
这个理由对楚逸尘来说足够,但对赵邺来说,未免有些太可笑了。
楚逸尘心口发寒,他不是不明白赵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一个合格的帝王就该是这样的,冷酷且现实,但在这一刻,他依然感到心冷。
凌宏走后,楚逸尘呆呆地坐在屋内,他发了会儿呆,突然走到书柜旁,将那些他平日里小心存放的文章通通拿出来,他一张张地看着,片刻后突然发疯一样的,将这些文章像扔废纸一样扔了满地,扔完后,他又像是一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倚着墙壁滑坐到地上,抱臂低泣,便像是十年前那个只能看着家人一个个被处死的孩子一样无助。
被调出城执勤了几天,今天才刚刚回来的柏空进屋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废纸扔了满地,以及坐在废纸中,眼眶泛红犹带泪痕的楚逸尘。
本来因为终于回家了心情还挺愉快的妖怪一瞬间变得暴躁起来,他鼻尖抽动,嗅着屋内残留的气味,像是在嗅是谁入侵了他的领地。
他同时走到楚逸尘身边,语带杀意地询问:“谁欺负你了?”
“柏空……”一直到柏空走到身边后,楚逸尘才像是发现他回来了,他虽然唤了柏空的名字,却双眼无神,魂不守舍,呢喃着说些自己都不理解的话。
“柏空,我的老师要死了……哈哈……”楚逸尘语气先是低沉,片刻后却又突然笑起来,“我的老师要死了,柏空,我的老师要死了……”
笑着笑着,他眼角突然又落下泪来,像个孩子一样呜咽:“我的老师要死了……我救不了他……十年了,我还是救不了任何人……”
他又哭又笑,状似疯癫,把柏空吓得尾巴都绷直了,耳朵也紧紧贴在脑后,他不明白楚逸尘这是怎么了,楚逸尘口中的老师又是谁?
他试着跟楚逸尘询问,但楚逸尘像被魇住了一样,只不断重复着“我的老师要死了”这句话,柏空得不到答案,但他知道他老婆此刻的状态很不对,很无助很脆弱,他便也坐到地板上,靠在楚逸尘身旁,像是之前生病时那样,轻拍对方的脊背,想让对方好过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安抚奏了效,还是因为哭了太久耗尽了力气,楚逸尘的声音渐小,他将头靠在柏空肩膀上,昏睡了过去。
柏空等了片刻,等楚逸尘睡熟后便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起来,放到床上。
然后他又开始收拾屋内的废纸,将这些废纸捡起后他才发现这并不是废纸,而是楚逸尘写的文章,平日里楚逸尘教他识字时,他看过一部分,但还有很多他没看过的,而无论是他看过的还是没看过的,这些文章上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有同一个人的批注。
这批注之人有时像师长一样严厉,会毫不留情地指出楚逸尘文章中的错误,有时也会像长辈一样和蔼,对楚逸尘说些勉励的话,这堆文章是楚逸尘在十年间陆续所写,而这批注之人虽未能与他见面,却也以这样的方式伴着他走过了这份外艰难的十年,让他即便身陷教坊司这样的污浊之地,也能够继续读书习字,学得治世的韬略。
柏空之前一直不知道这位“闻多居士”是谁,但他回忆了一下楚逸尘方才说的话,又联想了一下他不在这些天京中发生的变故,难得的用脑子思考推理了一阵后,他似乎终于知道楚逸尘口中的老师到底是谁了。
柏空将散落的文章整理完后放好,又走到昏睡的楚逸尘面前,一声不吭地低头看了对方片刻。
即便是在昏睡之中,楚逸尘也不得安稳,他像是陷入了一个噩梦,时而发出难懂的呓语,又时而不受控地抽搐两下,好似受惊的小兽。
柏空渐渐下定了决心,他伸手拂去楚逸尘眼角未干的泪痕,轻声但有力地保证说:“你不要难过,你的老师不会死,我去帮你救他。”
他换了身衣服,随即便悄声离开房间,遁入茫茫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