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麻烦

谁不知道,他掌握的商业信息有多宝贵?

即使在「闲谈」程家的事,但话里细枝末节漏出点信息,也够他们捡的了。

程彦还坐在沙发上,双手已经攥紧了。

这块地的确是他们家的目标,为了拿下这个目标,他父亲下了血本,又怕被人盯上这块蛋糕,所以一切努力都做得很隐蔽。

但是没想到,秦恻不仅知道,还知道得那么清楚。

“你父亲眼光不错,刚好,我最近看到了那块地的开发案。”

秦恻食指轻轻敲着椅背。

“哒哒哒”声音就响在沈之弥耳边,震得他耳朵痒。

沈之弥抬手抓住秦恻的手指,捏了一下。

指尖温热的触感传来,秦恻声音微顿,身上那股慑人的怒气降了些许。

程彦却已经听出了秦恻话里的意思。

他背后冷汗下来了。

想都没想,程彦直接站起身,朝秦恻弯腰:“秦总,今天是我喝醉了,我混账。您大人有大量别放在心上。”

“我没看出你喝醉了。”秦恻说。

程彦一愣。

随着秦恻这句话,所有人的目光转移,不约而同看向托盘上的酒杯。

沈之弥喝了一杯,秦恻摔了一杯,现在还剩下两杯威士忌。

程彦走过去,端起一杯仰头灌下去。

他喝完后,朝秦恻亮了亮杯底,继续道歉:“秦总,抱歉。”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秦恻说。

程彦顿了顿,又喝了一杯,看向沈之弥:“沈先生,对不起,今天是我喝醉了。”

沈之弥正反胃,没能说出话来。

他怕闹出事来,连忙去拉秦恻的袖子。

谁料他这一求情,秦恻的表情反而更冷了点。

他目光扫过空掉的杯子,说:“我爱人酒量不好,程总都准备了四杯。程总那么喜欢喝酒,不多喝点?”

程彦一愣。

两杯威士忌快速灌下去,饶是他这会儿也不太舒服。

秦恻这也太……

沈之弥又拉了一下秦恻。

秦恻冷着脸没反应。

沈之弥小声说:“我胃不舒服,想吐。”

秦恻皱眉,这才牵着他起身,手臂再次环住他,以一种保护加禁锢的姿态,带着沈之弥往外走。

众人不自觉重重松了口气。

临走出大厅,秦恻又停下脚步。

他转头扫视了一眼,重复了一句:“我爱人酒量不好。”

这话没头没尾。

秦恻也没等人回复,便带着沈之弥离开。

但其余人都明白。

这辈子估计都没人敢逼着沈之弥喝酒了。

停车场的无障碍洗手间外。

干呕的声音隐隐传来,秦恻站在门外等待着。

没一会儿,声音停止。

陈助理递了一瓶纯净水过来,秦恻接住。

他目光不动,手上却拧松了瓶盖,将水递给走出来的人。

沈之弥接过水,走到洗手池旁漱口,又用冷水洗了把脸。

“吐得舒服吗?”秦恻问。

声音里带着讽意。

沈之弥专注地洗手,没答话。

他有点醉了。

脑子还算清醒,但大脑操控四肢的神经像是无限延长,每次发送指令,仿佛都要跑个足球场才能送到。

洗完手,沈之弥放慢脚步往外走。

他克制着自己不要摇晃,但领针上的流苏还是荡来荡去。

秦恻伸手抓住他的手臂。

沈之弥抬头,仿佛这才看到他。

沈之弥笑了笑,问:“怎么过来了,忙完了啊?”

秦恻一窒。

车子停了过来。

沈之弥拂开秦恻的手,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过了几秒,秦恻才坐进来。

沈之弥窝在后座,额前几缕发丝湿着。

他额头有点红,鼻尖和下巴也红着,看起来有些可怜。

秦恻移开视线,忍了半晌,开口:“为什么要喝酒?”

“不喝怎么办?”沈之弥声音有些闷。

这一句话却扎到了秦恻的某根神经,他冷笑:“怎么办?你没带手机?不会给我打电话?”

沈之弥缩在后座不说话。

秦恻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语气很差。

他张张口,又恨恨闭上。

沈之弥缓缓开口:“我叫了你两次,你都说不来。”

他抬着下巴,有些高贵,又十足凄惨。眼尾红红的,睫毛和额发还带着水意,身上满是烈酒的气味,像是一只淋了雨的波斯猫。

他说:“秦恻,你是想让我求你吗?”

秦恻哽住,心脏骤然缩了一下。

毫无缘由,仿佛是在用这种疼痛的方式来抗议眼前人说的话。

秦恻注视着沈之弥好一会儿,意识到,他竟然在心疼现在的沈之弥,更心疼沈之弥话里,那个要求人的他。

“开车。”秦恻转头对司机说。

司机和副驾上的陈助理大气不敢出,恨不得把存在感削弱到最低。

但陈助理犹豫半晌,还是小声问:“现在是要去……”

“回家。”秦恻说。

“我订了酒店。”沈之弥说。

陈助理艰难抉择了一番,看向沈之弥,问了酒店所在的地点。

司机正要开车,沈之弥又闷声说:“我车还停在这里。”

秦恻没出声,只看了眼陈助理。

陈助理秒懂,向沈之弥要了钥匙下车。

副驾空了下来。

沈之弥盯着空荡荡的副驾看了两秒,说:“你去前面。”

这话没头没尾,秦恻一时没听懂。

沈之弥扬着下巴重复:“你去前面,我不高兴和你坐在一起。”

秦恻扭头瞪着沈之弥,满脸不可思议。

司机听到这话恨不得原地消失。

他想这位沈先生是真的喝醉了,竟然拿敢在秦恻的车上让秦恻滚。

秦恻被气笑了。

司机脚放在油门上,不知道该踩不该踩,就怕下一秒秦恻把沈之弥扔下去。

几秒钟过去,只见秦恻自己臭着脸打开车门下车,车门被摔得震天响。

完了,董事长被气走了,司机想。

他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两秒,秦恻又绕到前面,打开车门上了副驾。

司机:“……”

懂了。

车开到了酒店,沈之弥打开车门走下来。

秦恻也跟着下车。

沈之弥没管秦恻,自己迈着酸软的腿上台阶。

缓慢又坚定。

但这几级台阶爬起来格外艰难。

沈之弥后知后觉升起了点委屈,这委屈来得毫无缘由。如果硬要说,仿佛他被台阶欺负了一样。

秦恻冷着一张脸,伸手扶住沈之弥的手臂。

沈之弥把人推开,全程无视秦恻,走进酒店,去按电梯。

电梯门打开又关上,电梯里多进了一个人。

沈之弥抬头问:“你跟过来干什么?”

没等秦恻回答,电梯突然上行。

眩晕感一瞬袭来。

沈之弥闭上眼睛。

黑暗、眩晕、封闭的空间。

生理性的恐惧被激起,他下意识攀住身边的人,朝自己熟悉的气息靠拢。

秦恻垂眸看着抓住自己的人。

仿佛看到一只恃靓行凶的猫,刚刚还对他张牙舞爪,却在遇到危险时主动缩进他的怀抱。

用肉垫牢牢抱住他的手臂,仿佛他是他唯一的依靠。

真是……让人既生气又窝心。

秦恻突然记不起来自己这几天是在气什么了。

他只知道自己气得不轻。

眼前这个人,用那种随意的、看好戏般的语气让他去趟会所,去找别人。那一瞬间,莫名的怒气便涌了上来。

秦恻甚至分不清,他到底是在气沈之弥没有入戏,还是气自己竟然渴望沈之弥入戏。

只是一想到沈之弥的表情和语气,怒气还是压不住的上涌。

看到沈之弥喝酒时,那点不快更是烧得厉害。

直到现在,沈之弥抓住了他的衣袖。

但很快电梯门开,乖巧了没两秒的人又站直了身体,自己走了出去。

秦恻低头看着被握紧又被抛开的手臂。

他冷着一张脸,亦步亦趋跟在沈之弥身后。

沈之弥拿出房卡开门。

进去后想把门关上,门却再次被人撑住。

沈之弥看都没看身后的人,换了鞋往里走。

室内一片黑暗。

他腿磕在床脚上,痛得「嘶」了一声。

秦恻皱眉,他抬手去开灯,按了两下开关,没动静。

灯坏了。

身后的门也自动关上,“咔嚓”落锁。

房间内似乎更安静了。

窗帘拉了一半,窗外投来霓虹灯五颜六色的灯光。

秦恻的眼睛很快适应黑暗,捕捉到那个闪着细碎光芒的暗影。

饮水机在落地窗边,沈之弥拿着杯子去接水。

他拖鞋掉了一只,索性把另一只也甩开,赤脚踩在暗色的木质地板上。

水流声响了一阵。

沈之弥端起杯子咕咚咕咚灌水。

窗外一束光打进来,从他的发丝上流下,照亮了小半张侧脸,还有扬起的脆弱脖颈,以及因为喝水而快速滑动的喉结。

秦恻站在墙边,隐在黑暗里注视着。

有些人可恶得让人恨不得咬死他,却又仿佛生来就是招人喜欢的。

天生引人觊觎。

喝个水都那么撩人。

窗外的霓虹灯仿佛坏掉了,忽明忽灭,闪得人心慌。

秦恻垂下视线。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跟着沈之弥进来,更不该留在这里。

强行调动理智,秦恻沉声开口:“你一个人好好呆着,穿上鞋子。房间灯坏了,我让人给你换间房。”

屋里的人没理他,全程贯彻无视他的方针。

秦恻抿了抿唇,迈开脚步往门边走。

他手都放上了门把手,突然听到身后的人问:“你要走了?”

好不容易积蓄的理智,因为这四个字开始溃散。

秦恻转头去看沈之弥。

这人站在落地窗边,赤脚踩在窗沿上,隔着一层玻璃,外面就是十几层的高空。

他就站在那里,背靠着满窗的霓虹灯,用那双浸在水里的瞳仁盯着他,对他说了这句仿佛带着挽留意味的话。

见他转过身,一直不理他的人又道:“走吧,快点走,把门带上。”

鼻音闷闷的,有点软。

秦恻闭了闭眼,暗骂了声「要命」。

挣扎了两秒,理智落败。

秦恻任命地转过身,在鞋柜里拿了双拖鞋。

他走到落地窗前,弯腰把拖鞋放在沈之弥身前,哑声道:“把鞋穿上,别站在那么危险的地方。”

但刚刚还在挽留他的人,这会儿又无视了他,仰头喝了口水,却一个不慎被呛到。

沈之弥呛得皱起了脸,一边咳嗽一边揉眼睛。

明明只是在喝水而已,眼尾都红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