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晏不归的目光在这位端方雅正的郎君身上停留了片刻。

他知道此人,左相谢大人嫡子,谢行舟。

世家楷模,名动京城,是太子自幼的玩伴,如今的心腹。

来此必定有要事相商。

晏不归垂下眼,余光忽而瞥见谢行舟袖下指尖的青白,那是由于过分用力一时无法恢复造成的痕迹,他微微一顿,若有所思,面上却一派自然地往殿内走。

甫一进门,洛玠不满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换个衣裳而已,怎么去了那么久?”

晏不归才松缓了片刻的心神不由紧绷起来,一时也顾不得思考谢行舟的事,生怕他又找个借口发难,解释道,“方才殿下与朝臣议事,我不敢进来。”

洛玠瞥他一眼,“我?”

“……奴。”晏不归咬了咬牙。

“再一再二不可再三,”洛玠却不满意,他想起方才谢行舟还是专程为了晏不归来这一趟,心里就不大痛快,嗓音也冷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若还是不懂,孤不吝于好好教你。”

晏不归握住了拳,身体本能地回忆起戒尺咬上皮肉时的痛楚,忍不住咬紧了牙关。

他只能低头,“……奴知道了。”

洛玠瞧不见他的神色,但不用看也知道必定是不忿怀恨的,不过只要青年在他面前表现得足够听话,他也可以略宽厚些,让他慢慢适应,“过来,给孤念书。”

他招手的动作像是在唤一只狗,但晏不归还是走了过去,听从地拿起了书册,“您要从哪里开始?”

洛玠俯身靠了过来,玉白的指尖抬起指了一行。

他们的距离似乎有些太近了。

晏不归感觉有一缕发丝滑过他的侧脸,留下一丝香气,并不浓郁,甚至是极淡,凉凉的,又似乎有一丝温暖。

洛玠轻轻踢了下他的腰,“发什么愣?”

晏不归回过神来,抿紧了薄唇,不由有些懊恼。

他方才在想什么?

洛玠这样脾气差劲随心所欲无法无天又喜欢折磨人的人,和温暖这个词有什么关系?

晏不归差点要冷笑出声,但又被腰间的触感唤回了理智,他压了压眼眸里的冷意,按着洛玠的意思,开始为他念书。

这是一本农事方面的古籍。

并非大家之作,晏不归之前从未听闻,但却是整理了许多民间的偏方,大多是多年积累的经验之谈,有些法子很是新颖。

依他之见,虽然籍籍无名,却比许多书的空泛之谈要实用太多。

洛玠竟然会看这样的书?

晏不归心中讶异一闪而过,又被文中内容吸引了目光,认真地往下看去。

洛玠支着下颚,散漫地听着他的念诵。

凭心而论,青年嗓音冷沉,并不清澈,带着点凉薄的幽深,那种自骨子里透出的矜贵孤傲无法掩盖,即便受人威胁勉强低头,也不像个卑躬屈膝的侍从。

这会念得入了神,眼眸中的神采失了平日里的遮掩,愈发熠熠生辉。

洛玠的视线在他身上滞留了片刻,“停。”

晏不归一愣,从方才的状态挣脱后蓦地想起如今寄人篱下的局面,复又垂下眼睫,竭力收敛了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