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玠轻轻转眸,不动声色道,“这一段,记下来。”
晏不归颔首,“是。”
“继续吧。”
日头逐渐西斜,数十页书读下去,青年的唇干燥泛白,捧着书的手也有了几分僵硬,但洛玠没出声他也不敢停下,只一句一句地往下念。
终于,在宫人询问是否要传膳的时候,洛玠叫了停。
他揉了揉额角,似乎有几分倦意,手轻轻一抬往旁边的书案指去,“方才我要你记的,去写下来。”
他一共点了三处,几百个字,要人念过一遍就复述下来,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但晏不归却只是微微皱了下眉,“是。”
他放下书册,走到一旁的书案前研磨提笔,洛玠还未用完膳便见他拿着纸笺走了过来。
正好太子殿下今夜没什么胃口,干脆撂了玉筷接过来打量。
除却最后一处只是大致意思,前两处几乎是一字不差。
洛玠挑了下眉,倒也不觉意外,反而扣住纸张问,“最后一处,是梁州而非扬州,一字之错就是天差地别,你懈怠了。”
晏不归呼吸微顿,却难得无话可说。
整整几十页的文字,他站立了大半个下午,又举着厚重的书册,到后头难免有些疲倦恍惚,能将大意复述出来已是不易,何况是旁枝末节,但洛玠所言非虚,两地气候土地不同,失之毫厘便是差之千里。
洛玠见他垂头,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小八,你觉得该不该罚?”
沉默几瞬,晏不归闭上眼,“……该。”
不论如何,即便洛玠刻意折磨,他也不该懈怠。
他蛰伏于太子身边是为了什么,早在水牢里时便想得分明,机不可失,如今怎能因为一时的皮肉之苦就失了分寸,只一味怒怨愤恨,放纵情绪的蔓延。
晏不归缓缓握紧了右手,头一回没那样抵触即将降下的责罚,反而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仿佛清醒了几分,还有些庆幸。
木已成舟,他的确该把握住机会,便以此为戒。
洛玠并不知道青年转瞬之间想了这许多,只是见他难得温顺低头,唇角扬了扬。
他沉吟片刻,“那便罚你今夜将这本书抄一遍。”
从未有过的温和惩罚。
比起过往那些,似乎都谈不上是惩戒。
反而像是夫子教导学生一般。
晏不归微微一怔,没料到他这般好说话,可身躯却下意识放松了几分,“是。”
“但若是没抄完……”洛玠哼笑一声,“戒尺抽烂手心是什么滋味,小八还没尝过吧。”
有着这样的威胁,晏不归一夜未眠,才将将赶上了时间。
洛玠倒也没从别的地方发作,随口问了他几句心得,便拿着他抄下的纸张去了书房与人议事。
之后几日,他偶尔也还会扔下几本书叫晏不归念,大多是农事相关,加之晏不归在书房外撞见过工部官员,故而也大致猜出了洛玠近来在忙些什么。
就他看来,农耕一道自炎黄开始,传承数千年至今,改良非一日之功,皇帝布置下来的时候约莫着只是想给他个闲差,让太子修养身体为主,却没想到洛玠如此专注。
倒是又与传闻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