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思衡表示,这样的人虽然也有一些个人的问题,但终究“私德不染臣行”,没有因为毛病影响他当国为士,公私还算分明,最主要的还是“为国为贤,持才守忠”,最后在丞相位置上死去,是难得的善终。
当然他虽然贡献了“公孙布被”这样的成语,说他虽然家里有钱,但还是沽名钓誉好像很穷,其实可能是汉武帝一朝名臣太多,竞争激烈,想让自己在皇帝心中形象高大一些,好让自己的主张能够任用,也算不上道德污点了。而且其他人真的不大好写。
写卫霍,那他该去考武举;
写赵禹张汤,酷吏在太平治世实在没法写作理想;
写东方朔枚皋,他可能没有谐星的天赋;
写桑弘羊董仲舒,他自己都觉得略显刻意;
写司马迁司马相如,他这个文笔还是别登月碰瓷了;
写麒麟阁十一功臣之首霍光?那他是活腻了……
总之想来想去,取自己欣赏与适合的平衡点,公孙弘都是不错的选择。
又加了好多勉励自己成为名臣的话,卓思衡写完前面三问,后又一转官吏选拔制度,说汉朝取士的察举制最初还能好好推行,选上这样的人才组成旷世阵容;但后面此制度就渐渐沦为权贵世家的玩具,是不如我朝科举的。如今想用科举选用到汉朝名臣一样的人才,还得“垂拱而治,引四方才士”,毕竟隋炀帝也曾经说自己是汉武帝脑残粉,仰慕“汉官威仪”,折腾一番后,得了个在江都被自己部下杀死的结局,国家也走向灭亡。光是仰慕效仿没有意义,需要真正依据我们所处的时代选出适合的方式,避免走隋炀帝的老路……
他的时策答得很快,故而早早歇息,十一月的北方贡院当真极冷,为了防止夹带,又不允许穿有夹层的衣服和带有夹层的铺盖。还好有慧衡缝制准备的两条毯子,一条毡毛一条皮绒,虽是单层,但御风防寒很是好用,叠盖上后也能勉强好梦——如果不是左侧隔壁号间的士子睡觉磨牙,卓思衡会睡得更好。
时策一关过来,余下两关便容易许多。
卓思衡没再遇到什么难题,唯一的麻烦是,最后一天,他往试卷上抄写在草稿纸拟好的律诗时,右侧隔壁士子忽然嚎叫痛哭,如丧考妣,来势汹汹,这样突然的尖叫吓得他落笔一滑,给试卷涂了个巨大的墨痕,还好时间足够,律诗的字又不是很多,他跟巡考要了一张重新抄写,最终按时交卷。
这三天起居都在小小号间,即便卓思衡没有挨冻,还是因为经验不足带少了干粮,最后一天没有吃的,只好猛灌贡院提供的热汤来充饥,而有些士子就没这么好命了,晚上总有一些哭爹喊娘的被拖出去,还有吃坏了东西,弄得整排廊都飘散着令人难以忍受的味道。而之前听表弟说他那场解试,有人身子太弱第一天晚上就因为挨冻发了高热,也给抬走了。
宁兴府士子三场考完走出贡院时,夕阳正浓。
因为太饿,卓思衡只能扶墙而立,其他士子都是差不多情况,半死不活的,像他一样远道而来的考生若是没亲人陪同,也有脚店客店安排的驴车带回,那些有家人来接的,有的是家仆搀扶,有的是父母兄弟叔伯子侄齐上阵,连拉带拽给塞进马车。
可是贡院外高大的梓树下空空如也,卓思衡只能孤独地无处诉说他自觉精彩的对答,默默拖着鹿皮袋,朝陌生人家里自己暂居的小屋疲惫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