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几个羽林卫实在顶不住上官那一桌剑拔弩张的诡异气氛,心中又十分好奇,忍不住问邻桌的镇北军:“你们将军究竟长什么模样?真如传闻中一般,相貌丑陋,神憎鬼厌?”

镇北军士宛若未闻,一声不吭,直将头埋在空碗里。

周则意又寻到搭话机会,见缝插针问林策:“林将军果真如此?”

他上回去将军府,知道那画像是孟逐月所画,也对林策真容有几分在意。

追星和宁越之清楚真相,看着眼前金相玉质的林大将军真容,嘴上不言,心中好笑又无奈。

二人互相敌视,心中却有相同的私心,希望林策能带上面具出现在人前,免得摄去更多人的神魂。

但听到众人说他相貌丑陋,又莫名不是滋味。

只有林策毫不在意,一本正经答道:“逐月画技不到家,真正的林将军,比画像还恐怕百倍。”

周则意怔了怔,心道:林策那凶横脾气如此令人讨厌,真应了那句俗话,相由心生。

只是他怕引得徐如不悦,心里再怎么讨厌,也不敢在他面前说林策半分。

谢信一贯的藏刀笑意挂在微弯眼角,撇了一眼周则意,又笑看向“徐如”。

镇北军无论上下,训练有素,一行人很快吃完膳食。

林策双手抱肩,冷眼看着不知是不是食脍不够精细而难以下咽的个人,慢吞吞的举动令他等得有些不耐烦。

周则意不敢让他久等,匆忙放下碗筷,示意自己不吃了。

“剩饭?”俊丽眼梢凶光毕露,看着他碗中还剩了一半的米饭,“看来殿下软禁在定国侯府十年,日子过得非常滋润。”

周则意被褫夺爵位,贬为庶民,软禁在衰败的侯府。

林策亲自领着孙有德,带着太后懿旨把他放出来,那日明明见着周则意遵照宣武帝的诏令,只穿着庶民的布衣。

太后悄悄接济,宣武帝假装不知,周则意这十年来不曾缺衣少食,也绝不会如从前的小世子那样锦衣玉食。

才出来多久,又摆出一副王孙公子的做派?

明明是冷嘲热讽的一句话,落在周则意耳中,生不出一点恼怒。

在他深慕的这道春风面前,无论对方指谪什么,他都只有满园春色,繁花似锦的欢愉。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徐如责怪他剩饭,实在太有道理。

他急忙重新拿起竹筷,直接将剩下半碗米饭两口刨进嘴里——连菜都没夹,就这么将米粒一颗不剩吃的干干净净。

林策收回眼神,再不理他。

另一旁的宁越之,吃了几口后本也不打算再吃。虽是这座酒楼里最好的饭食,和宫里的御膳相比太过粗糙,味同爵蜡。

然而淮王受了白眼,他也没胆在林大将军面前造次,急忙同周则意一样,把碗中所剩食物吃的一干二净。

谢信出自诗书簪缨的名门望族,世代豪族的奢华更甚周家皇室子弟。这顿饭食对他来说同样难以下咽。

他吃饭的动作本就贵气儒雅,此刻更像故意打算让林策久等一般,悠哉温吞细嚼慢咽。引着林策等得不耐烦的冰冷目光投到他身上后,他嘴角翘得越高,动作越发缓慢。

若能让对方这么一直干等着,看着他吃,半碗米饭,他能吃到天荒地老。

只不过脾气凶横的林大将军,不可能耐着性子等他。

待羽林卫的军士吃完,林策直接起身,吩咐众人出发,将谢信视若无物。

眼见自己要被扔下,谢信才将碗中剩下的几粒米饭吃完,起身跟上。

嘴里还自言自语小声笑说:“能得一位勤俭持家的夫人,是后宅之幸。只是顿顿都朴素节俭吃这样的粗茶淡饭,为夫恐吃不消。”

队人马重整队伍,浩浩荡荡离开酒楼,策马前往张叁家所在。

刚一靠近,还未走到门口,林策就已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张叁非官非吏,只是一介布衣,但家中富贵,住的宅子是一座高门深宅的大户院落。

这样的宅院,内里仆役无数,白日应忙着做活,脚步来往匆忙有序。

绝不该现在这样,一片死寂,毫无一点人气。

在院边停马后,林策并未如往常那样,直接破门而入。

他眉眼一瞥,训练有素的亲卫即刻上前,敲响紧闭的宽大院门。

闷响从厚重木门上传开,独门独院的大宅,门前街道少有行人路过,咚咚的敲门声回荡在寂静街道,无端为悄寂添上一缕阴寒。

亲卫敲了半晌,越敲越大声,无人应门。

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聆听片刻,亲卫回禀道:“院里没人。”

“一点脚步声也没听见。”

林策丝毫不怀疑手下精锐的判断。

一点脚步声都听不见,对于这样一座大宅来说极不寻常。

既然无人应门,只能破门而入。

他一脚踢上,嘭的一声轰响,厚重大门抖了几抖,落下一片飞扬尘土。

颤动渐止,尘土散去,大门依旧挡在眼前,阻隔着进院的去路。

门没踢开。

追星见状,即刻上前,又踢了一脚。

他内力深厚,一脚踢下,寸厚的木门被踢出一个深坑,几乎踢穿一个洞。

门后传来木板断裂的咔擦声,门板任然纹丝不动。

林策眉宇微皱:“门闩被铁链捆上了?”

追星都没踢开,这门后必然堵了什么东西。

追星看了一眼高大的围墙:“我翻墙进去看看?”

林策伸手挡住他,思忖一息:“谨防墙边设有暗箭陷阱。”

他吩咐兵士:“撞门。”

攻城撞门对镇北军士来说如同家常便饭,小到民居破门,大到城防城门,就没有镇北军没撞破过的。

只是他们今日,并未携带攻城器械。

门后不知堵了什么,要靠人力撞开,也得费点时间。

亲兵们甩了甩胳膊,正准备列队,一同撞门,周则意忽然问:“让我试试?”

他传承了窦家的天生神力,此刻有心大展身手,想在心慕之人面前邀功讨宠。

林策掠视他一眼,不言不语,便是默许。

周则意走到门口,运转真气,猛然一脚踢上。

咔擦一声精铁碰撞的脆响从门后传来,大门剧烈颤动,露出一条缝隙,仍然未开。

“门闩上缠绕了几圈粗重铁链。”周则意转身,朝林策邀功。

林策嗓音冰冷:“我难道自己看不见?”

周则意身姿飘逸,相貌俊艳,不声不响站在一旁,极为夺目。

奈何长了一张嘴,尽说废话。

被心上人呛了一句,周则意乖顺答了一声“哦”,又急忙转身,再次猛力踢了两脚。

手指粗细的钢筋铁链,竟被他脚踢断。

他嘴角微微扬起,朝林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林策心诽,这般令武人羡慕的高挑身量和天生神力,为何偏生了一双妖颜祸国的多情眉眼,还成日一副深闺怨妇,含冤受屈的神态。

但林大将军赏罚分明,周则意出了力,办好了事,他再看不顺眼,也朝他点点头,流露几分赞许的意味。

周则意只觉春光明媚,红尘飘香,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几乎咧到耳根。

林策领着亲兵进院,他也大步跟上,紧紧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

羽林卫皆知,淮王殿下平时神色淡漠,少言寡语,周身散着一股阴风晦雨的森寒气势,戾气逼人,令人不敢直视。

今日还是头一回见他眉欢眼笑的模样。

不仅淮王。连笑容阴恻的宁大人,也是一副喜笑颜开的爽朗。

不过众人并不奇怪。在镇北将军府的这位美人校尉面前,谁不是一副奉承讨好的殷勤。

这位美人瑰姿绝世,脾气却凶悍强横。大家在他面前,无不卑躬屈膝谨小慎微,生怕惹的美人不悦。

几队人安静有序进入院中。院外听不到任何响动,院内更是死气沉沉。

本是修筑得极为豪华的富贵院落,中庭栽种了许多观赏植物,设计精巧,却因无人打理,长出了杂草,更衬出空荡无人的宅院阴森冷寂。

林策一声令下,吩咐亲卫四处搜查。

兵士们两两一队,很快散入大院各个房间。

追星跟在林策身后,和他一同步入后院。

周则意急忙抬脚跟上。

进入后院的主人卧房后,林策转身斜睨周则意:“跟进来做什么?”

周则意一愣:“不是搜查房间?”

“院子这么大,没别的地方可搜了?”

将军府亲卫都是常年跟随在侧的精兵强将,经验丰富默契十足。只一个眼神,无需下令,众人都知道怎么做,极快分配好各自搜查的区域。

羽林卫林策管不着,但宁越之精明练达,满朝文武有目共睹。他御下有方,带出来的人都是干练的精锐。

听见宁越之下令“搜”,羽林卫精锐便默契配合,选了和镇北军相反的另外一边院落。

下面的人都知分工合作,为何周则意和宁越之这两位上官,偏偏和他与追星挤入一间房?

周则意被他目光一撇,耳根霎时通红,脑中空白一时没想好说辞。

宁越之心思机敏,殷勤讨好道:“宅里空无一人,定有蹊跷,或恐设有暗箭陷阱。卑职自当跟在徐校尉和淮王殿下身后,护卫二位安危。”

追星狠盯他一眼:“徐校尉有我跟着,你护好自己主子就行。”

宁越之挑衅回视:“我怕你能力不足,又把差事办砸。”

追星双眸一缩,杀气缓缓溢出。

宁越之不甘示弱,阴恻笑着和他对视。

宁越之被林策发现了假太监这一秘密,林策还未用此事作为要挟,逼迫他为自己办事,宁越之已主动为他传递消息,像是自告奋勇把自己划入将军麾下。

只是这当朝第一权宦嘴上说的好听“愿为将军鞍前马后,出生入死”,林策怎么会轻易信任。

逐月更是对这个阴阳怪气死太监厌恶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