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林策清楚追星对宁越之看不顺眼,二人几乎一见面就红眼。

此时二人又在较劲,他也懒得制止,自己在房中搜查起来。

周则意见状,急忙和他一同行动,打算抓着机会大献殷勤。

他一张嘴闲不住“这柜子是黄梨木所制,价格不菲”“这方砚台打着巽风斋的名号,价格虽高,实则用料下乘,专骗附庸风雅的暴富穷儿。”

无论看到个什么,都要念叨一番。

林策听得心烦,冷眸看了他一眼。

周则意即刻乖顺闭嘴,可惜安静了没一小会,又想方设法找他说话。

好好一双亲力亲为,做事勤快的手脚,偏偏多长了一张嘴。

林策怎么也没办法让周则意只做事,不说话。只能冷着一张脸,不胜其烦磨着后糟牙,忍着不知所云的东拉西扯,充耳不闻搜查完整个房间。

一无所获。

接连搜查了相邻的所有房间,全都一无所获。

房里只有日常用具,金贵的廉价的,实用的无用的,什么都有,不太能推测得出主人的喜好。

——像是为了不让人猜出主人的性格和偏好,故意为之。

至于什么书信往来,账簿笔记之类的笔墨记录,全都没有。

半个时辰之后,镇北军和羽林卫也搜查完了侧院,向上官禀告:并未找到任何有用线索。

这家院落有人曾经住过的痕迹,但在不久之前——推测最短一个月左右,一夜之间人去楼空。

住的人撤走,一并带走了所有可能追踪到主人身份和去向的物件。

林策冷眼环视整座如同鬼宅的阴森院落:“这个叫张叁的,名下还有没有别的宅院?”

据书画作坊的管事所说,他们东家不久前才带着新纳的美貌小妾来作坊巡视,让他们印制林大将军画像。

谁能想到今日来此,院中会是这般令人匪夷所思的状况。

亲卫摇头:“张叁在官府的黄册中,只有这一间住宅的记录。”

“另外的产业,便是上午搜查过的作坊,以及城西市场上的一间书画铺子。我们是否马上去那间店铺搜查?”

他们这说话的当会,宁越之已经飞速过了一遍恭王的产业清单:“那家书画店铺不在这份名单里。”

只是一家看似极为寻常的书画铺子,或许连广湘王也不知道这间铺子和恭王有关。

张叁本就和恭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又无故失踪,可见事情绝不简单。

周则意又寻到机会,抢话剖析:“张叁极有可能是恭王手下,这名字只是一个化名,用以掩盖恭王私宅,实际根本没这个人。”

“他偶尔在书画作坊露个面,透露一些私人讯息,全是为了让工匠们以为真有这么一个书画商人的东家。”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有意误导。”

林策不耐烦看了他一眼:“我难道猜不出来。”

用着的他在这里长篇大论,卖弄才智。

纵使林策语气不善,那张脸实在太勾魂夺魄,无论如何恶言相向,都是美人嗔怒,别有一番风情。

即便挨骂,能和这样目光冰冷,脾气火爆的绝世美人说上话,谁都愿意心甘情愿受着。

周则意只觉心甜意洽,一点火都冒不起来。

一行人离了空无一人的宅邸,即刻策马前往市场。

张叁的那家书画铺子开在地势最好的闹市中央,有两层楼,是整条街上规模最大的一家书画铺。

里面买各种书籍,字画,还售卖笔墨纸砚,其中不乏价格高昂的名品。

周则意忍不住又想找林策说话,打算将珍贵名品点评一番,废话还未出口,被那双慑人魂魄的惊世眼眸狠狠瞪了回去。

店铺掌柜和几个伙计被羽林卫叫到一旁问话。

羽林卫长官心狠手辣,恶名远播。羽林卫一旦出现在皇城之外,走到哪,哪儿就有人倒大霉的传言人人有所耳闻。

掌柜和伙计吓得瑟瑟发抖,该交代的不该交代的,统统一股脑交代得清清楚楚。

可惜交代来交代去,最让伙计难以启齿的问题,是他们私下售卖的各种风月话本和春宫避火图。

“咱们店里陈列的,都是教导纲五常的典谟训诰。卖的最好的,却是情辞艳赋的风月话本,不摆在台面上。”

“这些年,达官贵人之间越来越盛行南风。上行下效,民间的南风话本和龙阳春宫图,也如雨后春笋,大量涌现。”

掌柜低埋着头,又壮着胆子偷瞄领队的几位大官。

这些人一个个丰神俊朗,更有一个瑰姿玮态风华绝世,瞬间让人明白,为何南风在高门大户中如此盛行。

能和如此身姿风逸,相貌绝美之人共享云雨,定让人魂飞天外乐不思蜀,谁还在意他是男是女。

掌柜正在想入非非,忽然一道颀长阴影投在他身上,遮住了亮光,带来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极强压迫。

掌柜霎时不敢再胡思妄想,腿软的跪在地上不住求饶:“我们售卖风月话本,有违古圣先贤的淳淳教诲,但这不犯法啊大人。”

南昭律法,没说禁止买卖那些春宫图册。

“咱们店里新书来的快,印刷精良,那些春宫图册,许多达官贵人也时常派府上的下人前来购买……”

镇北军有人不耐烦打断他:“谁管你卖什么书,说说你们东家。”

“东,东家……”掌柜被吓得一抖,腰都直不起来,趴在地上将自己知道的详细交代。

所说情况,和印刷作坊的管事差不多。

东家张叁,早年做书画生意发了财,如今家中富贵。他已过不惑,仍然色心不改,家中已有妻四妾,还在不停纳二八年华的美貌少女为妾。

他一个月来铺里两次,查查账本,看看生意如何,每次身边都带着风骚貌美的年轻妾室。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乍一听来,确实像一个有钱好色的中年富商。

若非他们刚刚搜查了张叁的宅邸,完全听不出任何可疑之处。

“张叁家在哪儿?”

掌柜说了东家宅院所在,就是他们刚刚离开的地方。

“他还有没有别的住处?别的产业?”

掌柜摇头:“从未听说。”

镇北军和羽林卫又搜查了店内,除了柜台下搜出的一大堆风月书册,没别的东西。

林策眉头微蹙,无奈说了一声“撤”。

掌柜怕这群官军没捞到什么油水,下回又来,影响他们做生意,咬着牙送上“不成敬意”的孝敬——他们店里售价最高的龙阳春宫图。

这批书册印刷精美,画面细致,内容极其香艳靡/乱。

“一两银子一本,只有富贵人家才买。”

兵士们把目光投向自己上官。

林策视若无睹,于是一些兵士红着脸推拒,一些人红着脸收下。

追星面色冷峻,耳根绯红,当先离开了铺子,走到后侧小巷中。

忽然背后传来洋洋盈耳的清悦笑音:“看不出来,你对这东西有兴趣。”

追星心尖蓦地一震,手一抖,本来打算藏在怀中的书册没拿稳,往地上坠去。

林策眼疾手快,瞬间帮他接住,戏谑一笑:“拿好,可别摔坏。”

又调侃道:“回房可得藏好,要是不小心被逐月发现,看你怎么被她嘲笑年。”

白玉精雕的眉眼微弯,笑容染着几分狡黠。杏目下的泪痣仿佛有了生命,熠熠生辉,摄人心魂。

追星瞬间心跳紊乱,一股红涌从脖子烧上耳根,烧得他脸上滚烫,仿佛连神魂都能瞬间烧尽。

偏偏那人无知无觉,还要作妖,明火执仗地将书册在天光下翻开,好奇查看。

追星心中那些见不得光的阴暗心思,似乎在一瞬间,彻底暴露于阳光之下。

“这画的还真挺好,比逐月那画技强多了。”林策一边翻看,一片品评,“可惜是龙阳春宫,不能拿给她看。”

“不然我们进去问问掌柜,有没有教授丹青绘画的书籍,给逐月带一本回去,让她好好学学?”

“教授丹青的书册,在朔方不太好找。”

林策翻看龙阳春宫图,嘴上还调侃两句,追星的脸色越来越红,似能滴出血。

他心跳得飞快,语气低沉喑哑:“拿来。”

一边说,一边已伸出手要去抢夺。

作妖的人兴风作浪未停,手臂高高举起,身形微退半步,让对方扑了个空。

追星脸色一贯冷峻,林策第一次见到他面红耳赤,惊慌失措的模样,不觉多了几分逗弄的心思,调侃道:“打赢了我,就还给你。”

完美无瑕的精致五官艳色惑人,追星也少有见到高坐云端的将军玩兴大起的模样,他僵愣在原地,抢也不是,不抢也不是,还要侧着身子,不让对方察觉自己的异常。

“怎么?”林策嘴角高扬,又略有一分不满,“书不想要了?”

“这书当然不能给他,他一脑子龌龊心思,谁知道此刻正在想着什么。”略微沙哑的声音从林策身后传来。

宁越之从书店中出来,走到他身后,目光越过清瘦的肩颈,阴狠看向追星。

背光的眼眸闪着幽黯锋光,似如潜藏在阴影中,伺机而动的冰冷毒蛇。

追星神色阴沉,同他冷眼对视。

他被宁越之说中心事,他确实满脑子龌蹉心思,暗藏多年的隐秘比那册春宫图里还要下流无耻。

他也清楚,宁越之心中所想,未必和他不同。

二人沉默对歭,杀气在小巷中弥漫。

一朵薄云飘过,遮挡住灿耀秋阳。狭长的巷道被夹墙投下的阴影笼罩,天光黑沉,气氛凛冽如霜。

林策眉眼中的笑意消失,转过身看向宁越之,目光如刀般清亮又锋锐。

宁越之蓦地一颤,心尖仿佛被钝刀切割。锈迹斑斑的刀口割不出血,便在一处反复磋磨,久久不散的强烈钝痛似要刻入骨肉,痛得人难以喘息。

林大将军护短。

孟追星是将军身边关系亲厚,深切信任的贴身护卫,而他只是一介外人。

即便他和孟追星存着一模一样,见不得光的卑劣心思,他的林大将军,只会不分对错将矛头指向他。

宁越之自嘲一笑。纵使此种情况,被那双慑人魂魄的眼梢这么冷戾看着,他仍然烧起一团火。

他病入膏肓,无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