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谢信,他转向追星:“你和宁越之有什么纠葛?”
追星一向沉稳冷静,唯独对着宁越之时,极易愤怒,难掩杀意。
追星脚步忽的停住。半晌之后才道:“我担心他对你不利。”
“我捏着他这么大一个把柄,他或许会想办法除掉我。”林策不屑哼笑,“他没那个本事,你无需担心。”
“要让周则意登帝,他必不可少。你要是直接和他撕破脸,往后共事有些麻烦。”
追星沉默半刻,低声答了一句“是”。
宁越之对林策,并非林策以为的那种,敌人间的“不利”。
宁越之看向林大将军的眼神,隐忍着深重情/欲,写满觊觎。
这种不能见光的阴暗心思,追星不可能告诉他。
二人在府中走了一半路程,逐月见到将军回府,即刻迎上,嘟着嘴告罪:“将军……”
“姓谢的今日不知去了哪里。我没找到人,没法盯梢。”
林策怔了怔,戏谑道:“他在我这,我帮你盯着呢。”
逐月:“……”
“他也去了张叁的宅院?!”
追星冷冷嘲了她一声“笨”,将今日发生之事,全数告知。
逐月听得一愣一愣:“京城的人,心眼怎么这么多。”
恭王为了掩人耳目,派人伪装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张叁”。
她以为就是去搜查一座宅子,没想到这么多事。
就连画画用的颜料,都这么大讲究。
追星呛她一句:“是你头脑太简单。”
“孟追星!”逐月气不过,伸手就来挠他。
一边同他打闹,一边问林策:“将军明日还要带人继续追查?”
“废话。”追星回她,又朝林策道:“将军明日,要不还是带上面具……”
“怎么可能!你是不是傻!”逐月逮到机会,给追星怼了回去,“就这么大一点小事,”
她拈了拈小指头,“怎么可能让别人知道,咱们将军亲自出马。”
“将军对外宣称卧病在床,换一个身份暗中行动,这是让敌人放松警惕的树上开花,瞒天过海之策,你懂不懂!”
这还得感谢阴阳怪气死太监,编造一个“和将军身形,声音都极其相似的影卫”的谎言,将军顺水推舟,装出徐如这么一个人。
追星沉默不言。他并非不懂。但将军以真容示人,真的不太妥当。
那张勾魂夺魄的绝美面容,太容易招惹风流事端。
他第一个就情思浮动,心绪难宁。
见追星不答,逐月乘胜追击,再次同他斗嘴。
林策嘴角微扬,笑看这对姐弟如同三岁小孩般的争吵,在孙有德的安排下吃过晚膳,入房熄了灯。
盛京地理位置优越,得天独厚,雨水丰润。
一夜润物细雨,晨起朝露映霞光。
林策晨醒后洗漱完毕,穿戴还未整齐,门外急促敲门声混着焦灼语调:“将军,谢相又不请自入。他这回走得特别快,马上就到主院门口。”
亲卫话刚说完,逐月的说话声跟着传来,距离隔得稍远,细微朦胧,却足够让耳聪目明的习武之人听得清清楚楚。
“将军还未起床,”逐月在通往主院的石道上,强行拦下谢信,“还望谢相移步大厅,稍作等候。”
谢信不请自入,亲卫跟在他身后,想拦不敢拦。
他已快要行至主院,逐月只能挺身而出,将人拦下。
反正将军府和丞相府的关系,已经处在摇摇欲坠的边缘。
也不差再得罪这个权臣这一回,撕破脸就撕破脸吧。
“将军还未起床?”谢信朝旁边移了一步,打算绕过逐月,“今日搜查车行,他们六时就开门,去晚了,老板可就不知去哪运货。”
“此时才五时二刻,时间充裕。”逐月也旁移一步,再次阻断道路,“何况这么点小事,将军府自会处理,不劳谢相费心。”
“这条线索,还是本相帮将军府找到的。怎么就不劳本相费心了?”谢信语含戏谑,“林大将军过河拆桥,这么快的?”
“外出搜查,由徐如负责。将军只在府中运筹帷幄。谢相要找徐如,”逐月随口编,“校尉的房间在西侧院。”
“徐校尉和将军的关系,”清朗嗓音沾着几分语气朦胧的暧昧,似乎意有所指,“难道没住主院?”
他再次绕过逐月,大步继续朝前,三两步已跨过院门。
逐月眉头紧皱,急速后退,第三次拦在他身前。
若谢信不走,一直守在院中,无论待会将军出来,戴不戴面具,都有问题。
——他没机会换身份。
“既然谢相已经清楚,”逐月顺着谢信的话往下编,“昨夜徐如陪寝,他二人都未起床,谢相一大早的,来将军府扰人春/梦,此举未免不妥。”
逐月第一次在将军卧室见到他取下面具的真容,误以为他是将军枕边人。
无论谢信知不知道徐如就是林策,待会徐如从将军房里出来,也能有个解释。
她和追星斗嘴多年,早就练就一番诳语张口就来的本事。
如此荒谬的谎话,她面不改色地说出,仿佛真有其事。
不清楚真相的人听来,徐如除了担任将军的侍卫,也做将军的男宠。
好在那般瑰玮之姿,被林大将军看中,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谢信身形一顿,被这话惊诧了好大一会。
“徐如……陪寝?”他似是听到一个荒诞不经的笑话,神色难得有些懵然,片刻之后身形一晃,已从逐月身边越过,“既然如此,本相更要进入将军房中看看。”
逐月知道谢信会武,且学的都是极为厉害的精妙武学,底子扎实。却还是没料到,他轻功如此之快。
光挡路拦他不住,逐月只得出掌,打算拉住他。
明知将军房里有□□的男宠,他偏要进入将军卧室,懂不懂非礼勿视,非礼勿行?!
逐月是林策属下,朝当朝权相出手,便是同相府撕破脸。
可她实在无奈,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谢信无礼闯入将军卧房。
一掌刚要挥出,房门吱嘎轻响,悦耳清音随着打开的房门一并传出。
“逐月。”林策叫住了她。
逐月只打算将谢信拦下,这招只是虚招,当即收了拳,朝门口看去。
林策已穿戴整齐,走出房间。
没带面具。
谢信终于停下脚步,笑看着他,语气晦暗不明:“徐校尉,怎么在将军的房间?”
“你刚才没听见逐月的话?”林策目不斜视,径直迈步从谢信身旁越过,走向院门。
他这句话,便是承认方才逐月所说:徐如是陪寝的断袖之宠。
谢信不知在想什么,看向将军卧房。
林策出门后,亲卫已将房门关上,严肃立在门口,似乎将军还在房里,他负责守卫。
若有所思站了须臾,谢信并未再有硬闯将军卧房的打算,转过身,跟着林策离开主院。
逐月在他背后小声啐了一口,暗骂这个“绵里藏针笑面虎”,也跟了上去。
林策对跟在身后的谢信视若无睹,一路来到大门后的中庭。
要随他外出的亲卫大半已在此列队,此时距昨晚命令时刻,还差了三分钟。
逐月有些奇怪,怎么不见追星?
虽然时辰未到,追星一向都会提前,今日怎会反常?他不是喜欢赖床,太早起不来的人。
正疑惑,熟悉的颀长身影走入视线。
追星衣衫整齐,看不出什么,但高高绑着的马尾带着几分潮气,显然早起沐浴时间紧迫,头发还未干完。
离出发列队还有两分钟,逐月走到追星旁边恨了他一眼:“你早上要洗澡,怎么不早点起来。”
方才追星不在,只有她去强拦谢信,气死她了。
追星没理她,一脸冷峻走到林策身后,恭顺地站好。
林策朝他扬了扬嘴角,追星耳根霎时涌上潮红。
昨晚绮丽的梦境一瞬间再次浮现眼前,他深吸一口气,竭力压制心中狂跳,心虚移开了眼。
五时二刻,训练有素的兵士们一个不差,步伐整齐,跟着林策踏出气势磅礴的朱红大门,出发去往城西。
繁花似锦争奇斗艳,春色满园。
绚丽多彩的春光中,一抹绮丽艳压群芳,尽染风华的瑶林玉树立于其间。
金玉雕琢的无暇五官眉眼含笑,微弯眼角下,一颗泪痣衬着烟霞,绮丽艳绝,瞬间慑人魂魄。
周则意心跳霎时慢了一拍,情不自禁抬脚靠近。
那人伸出莹润如玉的清瘦手臂,光裸玉色毫无遮掩,春光暴露无遗。
本就熊燃的烈火霎时将人包裹。周则意在春风中纵情驰骋,将这一抹春色狠狠占据。
美梦易碎人易醒。
周则意蓦地睁开眼,琉璃灯暖光轻柔,卧房旷阔,更显清肃冷寂。
房中只有低重缓沉的呼吸声,身下的狼藉同方才的绮梦一样清晰。
可惜暖被的另一侧,只有冰冷孤枕。
他支起身子,随意摸了一把脸,缓过一息后,起身出门,走入外间浴房。
宫人守在门口,脖颈深埋,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
淮王清晨初醒,是他脾气最为暴戾的时候。
那双昳丽桃花眼,眼角映着霞红,更添几分妖冶的媚态,美得令人心惊。
可惜多情潋滟的眸光中,尽是阴戾冷寒的锋光,诡艳得令人毛骨悚然。
周则意走入微凉浴池中。水声微荡,夹杂着令人面红耳赤的喘息,和一个情念深溢的模糊姓名。
过了良久,水声渐停,宫人才小心翼翼走入,伺候淮王更衣。
走出永泰宫,宁越之已领着一队羽林卫,列队等候。
众人朝淮王行礼问安,淮王神色淡漠,冷傲走向宫门,策马前往将军府。
到达的时候,门外已站了一队相府私兵。
谢信这么早就来了?还入了府?
周则意本就阴戾暗藏的眉眼,晦暗锋光更为冷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