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吴王的王妃也是王家人,还是王家本家,左相是他岳叔父,他自然帮着左相说话。

广湘王十分不快。装了二十多年忠厚仁义,和他交情匪浅的皇叔,为了争夺皇位,无所不用其极,出手狠辣处处想至他于死地。

纵使如今真相明了,他洗脱冤屈,但那几位世家公子死在他的别庄里。

他不辨菽麦,养了一群只会吃闲饭混日子的侍卫,暴露了自己的无能,再难得到世家支持,几乎已和皇位无缘。

这如何让他不恨不气。

何况一无是处,靠着妻族势力才得以封爵的吴王和他常年不对付,他巴不得这把火烧到王家和左相身上,让吴王也失去倚仗。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为何别人犯了事,法不容情,到了恭王这里,就要网开一面酌情处置?”

广湘王气恨道:“何况恭王豢养刺客,私铸军械,所谋不小。他将刺客养在自己府上,如此大事,恭王妃真的一点不知情?”

“本王以为,廷尉府应当再审一审恭王妃。这事说不准,还有别的同谋。”

吴王立刻讥讽:“广湘王的意思,谋/反一事,左相也有参与?”

恭王妃只是王家地位低下的旁支,吴王故意把她和左相强行牵扯到一起,小题大做,指责广湘王胡乱攀咬。

广湘王反唇相讥:“本王只说,让廷尉府审理恭王妃。至于究竟哪些人参与,严审过后才知道。”

“左相德高望重,自然不会参与谋/反。但保不准有宵小躲在暗处图谋不轨,左相一时不察。”

想要趁机削弱王家势力的人也不少,还有浑水摸鱼的,纷纷附议广湘王。

两方人又在朝堂上唇枪舌战起来。

大司徒揉了揉被吵得头疼不已的太阳穴,又问淮王:“殿下是何看法?”

周则意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南昭以法治国。”

他在此事中的立场,有着不上不下的尴尬。

当年宣武帝亲自下令,杀了自己的亲姐,他的亲娘。并按律夷三族,夷了定国侯的窦家。

宣武帝未曾对安平长公主和定国侯留情,但对他这个外甥法外开恩了一回。

只褫夺皇室身份,贬为庶民软禁侯府,并未将他一同株连。

此刻他能站在江山殿内,也因为董太后以“稚子无辜”“罪不及家人”等言辞,说服左相和公卿同意他恢复爵位。

当年类似的情况再次上演,他高高挂起:“如何处理,全凭各位公卿定夺。”

淮王态度模棱两可,但没说应该按律处置恭王妃,众人自然将他视作愿意从宽处理。

三位周家皇族陈述完自己意见,大司徒转向了谢信。

如今两派争论不休,左相虽上了朝,仍要避嫌,右相的态度至关重要。

谢信眼中含着成算在心的笑意,目光穿过人群,看向殿内另一侧,立于武将之列的林策。

身穿轻甲的高挑身影,英姿挺拔地站在光柱之中。熔金的阳光为他染上一层淡薄金边,宛如一把锋锐利剑,流转着华贵的寒芒。

恐怖的麒麟鬼面吓得人不敢直视,却又勾动闪避的视线,惹得人忍不住悄悄打量。

他安静地站在大殿一侧,半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无端显出几分澄澈的冷淡和凉薄。

察觉到凝视自己的视线,林策蓦地抬起头,顺着视线回望。

谢信的目光和他隔空相撞,刹那之间,仿若光阴静止,耳边争执不下的喧嚣骤停,只有春风轻拂,繁花开遍。

“谢相?谢相?”

大司徒疑惑的呼喊将谢信离体的三魂七魄拉回。

凝神再看时,林策早已收回目光。

他无奈哂笑一声,朝大司徒道:“倘若恭王妃果真不知情,平白遭受牵连,何其无辜。”

这话的意思,便是想从宽处置,将王家摘出来。

既然右相都这么说,还未表态的大司马和观望的官员们即刻附议。

左相,右相和大司徒都打算大事化小。大局已定,旁人自然也乐意做这个顺水人情。

左相捋了捋雪白的胡子,对这个谢家后生的处世之道非常满意。

广湘王未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一脸不忿地艴然甩袖。

吴王得意洋洋朝他勾了勾嘴,面露嘲笑。

因对恭王妃和王家的宽宥处置有违法理,为了找补,对恭王府其他人的量刑必定得从严。

除了恭王妻族,其他非王家之人,该砍头的砍头,该充军的充军,该贬为乐籍的送去青楼,恭王一案就这么尘埃落定。

只不过此案虽结,不少官员仍旧放心不下,不停追问廷尉:恭王府上的那些刺客,是否已经全部抓获?有没有漏网之鱼?

恭王自作孽不可活,却开启了一股不正之风。

这段时间,公卿们甚至不敢聚众饮酒寻欢作乐,生怕自己遇上刺客,遭受无妄之灾。

恭王虽毙,还有四个争位的周家皇族。谁知他们会不会效仿,也派遣刺客。

京城腥风血雨未歇,这淌水依旧浑浊不堪。

公卿人人自危,纷纷谏言将那些活着的刺客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廷尉再三肯定,所有刺客已经抓捕归案,并瞅着左相和右相的脸色,定下三日之后,便将刺客凌迟。

公卿们方才放心,草草启奏完其余政事,于午前结束了今日朝会。

谢信本想再次强行搭林策的车回府,可惜散朝时被几位公卿叫住,同左相一起寒暄。

等到应付完这群同僚,匆匆赶到皇城门口,将军府的马车早已离去。

……

隔日休朝,周则意去往长宁宫,给董太后请安。

祖孙二人闲谈间,太后忽然道:“听闻前日,鹤生入宫求见?”

周则意点点头:“他原本打算云游四海,然而过了一月,改了主意,想继续留在我身边。”

太后欣慰一笑:“他能有这份心,着实不易。”

“当年你在侯府,不知何时才能有出府的一天。鹤生已做好此生只能永困侯府的最坏打算,留在你身边照料。这十年你二人也称得上一句相依为命。”

“如此忠心耿耿的下人极其难得,理应重用。你打算如何安排?”

“孙儿想把他安插在羽林卫中。”

太后奇道:“为何不直接让他在永泰宫中伺候?”

“宫里的男子都是宦官……”

“这有何妨。”太后毫不在意,“宫中只有我们祖孙俩,并无别的嫔妃。就算你以后有了三宫六院,他只要别和宫女厮混,坏了宫中规矩,外人能说什么。”

“出了宫,那些公卿家宅里的仆役,不都是正常男子。”

周则意淡淡一笑:“多谢祖母。孙儿明日就安排鹤生进宫。”

“鹤生和你相伴十年,熟知你的喜好和习惯,和永泰宫内其他宫人相比,应能将你伺候得更加妥帖。有他的精心伺候,哀家也能宽心。”

“话说回来,意儿,”太后借着鹤生的话题开场,说出这场谈话的本意,“听宫人们说,你有了一个人意中人?是林策麾下的一个兵士?”

周则意静默半刻,坦然承认:“他是镇北军宇字营的一个……”

“咱们祖孙十年未曾见面,在哀家的眼中,你一直是记忆中那个半大的少年。”太后并未打算听他细说,喟然长叹,“而今恍然发觉,你已年满廿二。若非一直待在侯府,早该娶妻纳妾,哀家现在已经抱上了曾孙。”

“在长辈的眼中,儿孙永远是稚子幼童。哀家一直觉得你年纪尚小,竟忘了考虑你的终身大事。”

周则意缄默不语,太后继续感慨:“昨日左相进宫和哀家叙旧,哀家骤然惊觉,咱们都老了,儿孙们也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

“意儿,过去十年你受了不少苦,是该找个知冷知热的可心人,为你加裳添衣。”

“左相有个孙女,正巧到了适婚年纪。王家的嫡女你清楚,出身高贵,知书达理,都是温柔贤淑的金枝玉叶,配得上王妃之位。”

“你日后登帝,王家的嫡女,也有统领后宫,母仪天下之能。”

“既然意儿也有成婚打算,祖母就派人去左相家下聘提亲,你和王家千金择日成婚,你看如何?”

周则意静静听完太后说话,平淡道:“祖母,你已知晓,孙儿已有意中人。”

“这也不碍什么事。”太后满不在乎,“你把正妃定下,等登基为帝,后宫三千佳丽随你宠幸。”

“孙儿情有所钟,此生只想同他一人共结连理,绝不会另外娶妻纳妾。”

“意儿。”太后加重几分语气,“你应当明白,皇祖母这一举动的意图。”

“孙儿明白。”

周则意在外廷毫无根基,急需世家豪族的支持。

恭王身毙,广湘王失势,原本支持他二人的世家公卿,如今要另寻拥立的皇子。

左相看中了淮王,想把嫡出的孙女嫁他。

周则意娶了王氏,便能得左相和王家的支持,对他而言乃极大助力。

“你既然明白,祖母尽快找个机会,过几日安排你二人见面。”太后教导道,“意儿你这般龙章凤姿,天下女子见了,岂有不动心的?你再说几句甜言蜜语,把王家千金好好哄一哄,让左相看到你的诚意。”

“你们尽早成婚,一旦有了这个王妃,离帝位就不远了。”

“吴王周宽的王妃,也是王家人。”周则意语气中暗含一丝嗤嘲。

左相是吴王的岳叔父。

如今又想将孙女嫁给他,做淮王的岳祖父。

无论谁继位,皇后都是王家的女儿,王家这如意算盘打的真妙。

“王家不会倾尽全力拥护孙儿,孙儿和周宽争位,他们只会隔岸观火。”

王家两不相帮,两不得罪,最后从中得利。

“孙儿不会为了争权夺势,牺牲自己和别人的一生幸福。”周则意一贯淡漠的语调,此时终于起了波澜,“孙儿此生只想和徐如一人结发,还望祖母勿要再乱点鸳鸯。”

“意儿!”太后语气略急,“你看中的,是林策麾下兵士,是个男子!”

“你不愿娶王家女,总得另娶一个世家女子,为你延绵子嗣。”

“宁儿孤家寡人一个,未有子嗣,才造成如今争权夺位,朝堂动荡的局面。”想到驾崩的宣武帝,太后悲从心起,“南昭民风开化,无论断袖磨镜,百姓不足为奇。宁儿更是颁布法典,承认同性结为夫妻。”

“他更改祖制,后宫可纳男妃,甚至可封男后,然而到头来,他却孤寡一生,后宫无人……”

一声阴寒狠戾的冷笑阻断太后说话:“那我不是该感谢上苍,幸好他未有子嗣?”

周则意冷寒的音调,如波涛翻涌的黄泉之水,浸入骨髓。

“若他有儿有女,岂能有我争夺帝位的机会?”

Tip:网页底部有简繁体切换,我们会帮您记住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