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高手们看着她,不置一词。
“还有吗?除了练功,还有没有村民们都做过的事。”齐季又问,“例如,吃丹药。”
“丹药倒是没有,不过刘老道时常会分发一些草药给大家。我们村没有大夫,要是遇上伤寒病痛,得去外村请大夫。自从喝了草药熬制的水,这大半年来村里人几乎没人生病。”
说起这些神仙给他们带来的好处,玲儿目光又黯淡了几分。
这大半年来逢山村风调雨顺,村民丰衣足食。直到今日上午,她都对那位上仙深信不疑。
谁能想到,竟然是妖怪假扮的。
“玲儿姑娘,那人既非神仙,也非妖怪,”谢观河道,“恐怕是你们练的功法和吃的药有问题。”
“庙里除了刘老道,没有其他人。那个神仙也是编造出来的。”齐季补上一句。
“可是刘老道突然返老还童……”这是她亲眼所见,若不是因为遇到了神仙或者妖怪,寻常人怎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应当是有其他什么法子。”齐季微哂。
说不定已经换了一个人,现在这个不是以前的刘老道。
“师兄,”谢观柏挠挠头,“你们的意思是,这些村民是因为吃了奇怪的药,又练了邪功……”
村民的情况看上去的确像练功走火入魔,但天色突变又是怎么一回事。
“对啊!”玲儿附和,“村里从来没出现过这样古怪的天气,这难道不是妖法?”
“玲儿姑娘,你对这个图案是否有印象。”
迟肆蓦地开口,他趁着方才几人说话的时候,用脚在地上画了一个图形。
玲儿瞅了一眼:“有啊。这图案不知是谁画上去的,怎么擦都擦不掉,村里人对它的印象都很深。”
“嗯?”迟肆奇道,“不是刘老道假借神仙之名画的?”
“不是呀。”玲儿摇头,“从来没听刘老道提起过。这东西是突然出现的,红彤彤一团还挺打眼。有人闲着无聊去擦,却发现擦不掉,也不知道是用什么东西画上去的。”
“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具体日子记不清。”玲儿想了想,“反正是在神仙显灵之后。当时已经有一些外村人来庙里上香,我们都以为是哪个外村人画的。这几个月,有些人没事就去踩上两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图案是不是在古庙的旁边?”谢观柏记得清楚,昨日他和迟肆去庙外查探的时候,迟肆一脚踩上去,把地上一副图磨花了。
当时他说没注意,也不知这是什么。
然而现在他能画出来,可见他分明就认识这东西。
他是故意踩上去的。
“村后空地上应该也有一个。”齐季在旁边插了一句嘴,弯眉笑看着迟肆,“村中小孩胡乱画的。”
迟肆被他看得耳根一红,疏懒的笑意里都带着灼人心脾的热。
“溪边,客栈后面,老许他们家外边,好几处呢。”玲儿又问了一次,“这到底是什么?”
“这是阵法。”迟肆朝众人解释。
“什么?!”谢观柏一听,又没忍住一惊一乍。
迟肆说过几次,他半信半疑,没想到真有。
谢观河瞪了他一眼,他急忙捂住嘴,瓮声瓮气朝迟肆道:“你继续说。”
“昨日来的时候,我就说过。此处地脉阴阳逆行,宝地变成了凶地。起初我以为是自然原因,后来进了村看到这个,才知是有人故意为之。”
“我顺手抹去两处,这种小事没必要再特意说一次。”
迟肆目光浮动,不由自主朝齐季看了一眼。
俊艳温雅的双眸也含笑看着他,四目相对,顿时感觉脸上热度更甚,匆忙移开目光。
“按迟兄的说法,现在诡谲的天气是因为这个法阵造成的。”谢观河问道,“方才迟兄似乎也说过,有这个阵法在,我们出不了村?”
“没错。我本以为这个阵还未完成,又被我毁去两个宫位,阴阳之气回归正常,要不了多久凶气自然散逸,也没把它放在心上。”迟肆嘴角含着张扬又散漫的笑意,漠不经心表露出自己的赞叹,“没想到有人竟能将剩下的残阵强行开启,倒是比我预料中要厉害一些。”
“不过你们也别担心,这个阵虽然厉害,但是有爷在,”他微微扬起下巴,自吹自擂的卖弄之心在张扬轻狂的痞笑中昭然若揭,“随便动动手指就能解决。”
众人一阵沉默。
他们从不相信风水阵法之说,然而此刻难以置信的异状真真切切摆在眼前,将往日的嗤之以鼻打碎了一半,在心中重新拼凑出半信半疑。
但这匪夷所思的领域他们一窍不通,也不知该作何感想,只得默不作声看着迟肆。
溜须拍马的称赞或含沙射影的暗嘲都未如期而至,只有针落有声的寂静在白雾弥漫中凝聚成冰。
迟肆讪讪蹭了蹭鼻子:“只要在阵眼处画下反向符印,再抹除几个关键宫位,法阵自然破解。费不了不少事。”
四周仍然鸦雀无声。
最后还是谢观柏终结了某人的自说自话,支吾着迟疑问道:“我们……是不是得找到阵眼?”
那些神怪志异话本里,似乎都这么说。
“没错。”迟肆投去一丝带着戏谑的赞赏眼神,很满意他的孺子可教。
“不过不用找,此处就是。”
“从村口突围的时候,你就已经打算好了来这里?”齐季方才就觉得,迟肆看似随意选择的方向,走得太过顺畅反而有种难以言说的违和。
只要一对上齐季,迟肆就感觉心跳加快,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闷热和紧张。
他瞬时没了玩世不恭的嬉皮笑脸,朝几人认真解释:“这种能影响地脉,改换一地风水的大阵,没点真本事的人布不出来。但是不知为何他没布下阵眼,大阵未成,我也没放在心上。”
“但阵法忽然运转,煞气涌现,村人因此入魔,我们又被困于此处,所以我得过来看看阵眼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异变。”
他难得正色了几句,却又死性难改地卖弄起来:“虽是极为厉害的大阵,在我面前也不过小菜一碟。我待会就出去把剩下几个法印销掉,阵一破我们就能离开。”
“迟小哥,你说村里人突然跟个中了邪似的,是因为这个法阵的缘故?”玲儿声音微颤,“若是这个法阵没了,我爹娘和阿姐他们……他们能变回来吗?”
“阵中煞气只是诱因,他们会走火入魔,或许还是因为功法和药物的关系。我只懂阵法别的不清楚。”迟肆摊手,“不过这大阵本来就缺了阵眼,对人影响有限,我觉着吧……”
他支起下巴:“八成几率,法阵一破,他们也就恢复正常。”
他话说得不满,也未许下承诺,和煦笑容中却仿佛有股成竹在胸的气势,让人不由而然心生信服。
玲儿转瞬之间破涕为笑。
“事不宜迟,我们兵分两路,即刻就去抹除剩下法印。”谢观河心怀百姓,迫不及待已然踏出脚步。
“别别别,你们就在院里等着。”迟肆赶忙叫住他,“刚才没听见玲儿姑娘说吗,阵印普通人消除不了,只能交给我。”
“可是……”谢观河很难眼看别人忙里忙外,自己却在这里心安理得等着。
“我们都出去了,玲儿姑娘怎么办?”齐季朝他道:“谢少侠还是留在院子里保护玲儿姑娘,别去外面了。”
这话十分委婉,几人还是听出了言外之意。
谢观河不忍伤害村民,只是一味被动防御。出了院子再和他们撞上,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我同你一起去,好有个照应。”齐季朝迟肆扬扬头,“那些村人似乎都不敢靠近我。”
况且若是遇到村民阻碍,四人之中只有他能毫不犹豫出手。
谢观柏在一旁大嚷:“对啊,他们为什么不敢接近你?”
他方才就觉得奇怪,那些走火入魔的村民明明一脸凶相,恶狠狠地盯着齐季,却又像惧怕着什么,只在三步之外将他团团围着不敢靠近。
齐季挑眉,表示他也不知。随后又看向迟肆,想听听他又有何说法。
这一眼又看得迟肆心中砰地一跳。
“你身上……有没有带着什么东西?”
齐季想了想,从腰带上解下一枚玉佩:“这是我家传之物,听人说有辟邪镇煞之能。”
他轻嗤道:“几乎每家卖玉的,都说自己卖的东西可以驱邪保平安。”
迟肆耳根烫的厉害,四肢也有些发僵,一时没好伸手去接,只眼神飘忽不定地扫了一眼:“这玉的确能辟邪,是个极为贵重的宝贝。你把它保管好,别随意取下来。”
齐季将玉佩举到眼前,淡然的笑意里透着似有若无的意味深长。
在他看来,平安符这类符咒只是一种美好祝愿,没想到竟能遇到真货。
他把玉佩重新挂回腰带,态度也并未变得有多郑重。多年来根深蒂固的理念,让他对鬼神之事仍不屑一顾。
之所以带着,皆因这块玉佩质地通透光泽细腻,是价值千金的珍品。至于到底能不能辟邪镇煞,他不在乎。
二人出了院门,再次走入雾气弥漫方位难辨的村中小道。
发狂的村民们三三两两成群结队,正各处搜寻他们。闪着红光的眼睛在白雾中若隐若现,像极了饥肠辘辘饿犬。
迟肆对阵法的每个宫位了然于心,领着齐季轻车熟路穿过雾中村道。
两人身法轻灵,动作迅捷如风,借助低矮紧密的墙沿屋顶,飞檐走壁从村民头上掠过,不费吹灰之力就来到阵印所在之处,轻而易举将其抹除。
按迟肆的说法,只需破除掉连接灵力流通的三个点位,其余地方不用再管。
最后一个宫位在村郊,大概村民没想过他们会往此处跑,杂草横生的荒地四周并无搜寻他们的人影。
两人不约而同放慢了步伐,都知对方有话要说,此处荒郊野岭也是个适宜谈话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