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缠绵温存一阵,从山洞的幽潭里打来清水洗净之后,穿上已经烘干的衣袍。
“你一定饿了,”周则意温言细语,“我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食物。”
林策原本打算,休整一会就走,被周则意这么一折腾,天色已晚,只能在洞里住一夜,等天亮后,再想办法回到猎场。
他瞪了周则意一眼,心骂一句:动作那么狠,也不担心追兵追来。
又小心提醒:“一切小心。若发现周围有响动,即刻回来。”
周则意在香甜的嘴角边轻碰一下。
他自十二岁起,被软禁定国侯府,很早就能独当一面,并非什么都不会的王孙公子。
但能听到心上人的关心之语,仍旧喜不自禁。
没过一会,周则意返回山洞,手里拿着已经清理好,串在树枝上的两条鱼。
洞里很快飘出了食物的焦香。
林策不紧不慢吃着色泽金黄,外焦里嫩的烤鱼,听到周则意问:“味道如何?”
“这里没有调料,味道不太好,你将就吃一点,填点肚子。”
林策正想说“还行”,他在朔方那么多年,和打仗时吃的东西相比,这烤鱼已经算是美味。
可惜周则意心中那股因爱而生的恨怨消散,又变回林策熟知的模样
——话多。
——在林策面前,有说不完的话,一刻也停不下来。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也不算第一见面,”周则意回忆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真正的模样,那日晚上,我们也是这样,吃的烤鱼。”
那日他也遭遇刺客,林策救了他,然后……劈头盖脸一顿骂。
可他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瞬间就被夺走了心魂。
此刻也是。他一看到林策,心中就会生出强烈的悸动和欣喜。
往后同样如此。
他的三魂七魄都被这人拿捏在手,永生永世逃不出去。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让他心甘情愿沉溺。
“你喜欢吃什么样的味道?淡一点还是咸一点。”
“都行。”林策唇角微微一扬,“能尝到陛下亲手做的菜,是末将的荣幸。”
周则意嘴角翘得老高:“镇北侯喜欢吃什么,以后朕都亲自为镇北侯下厨。”
“对了,”林策忽然问,“你为何,会认为我喜欢周宁?”
他之前虽有感觉,周则意每次提到周宁时,态度都有些奇怪。
但周则意不说清楚,他也不知对方在想什么。
何况周则意提起周宁的次数并不多。
直到今日,他才知道,周则意一直存有误会。
“谁告诉你,你像周宁的?”
周则意明明肖似安平长公主,和周宁……
也不是不像。或许有一点……也没那么相似。
林策如此直白又坦然的询问,令周则意霎然一愣。
他心情有些复杂。
周宁对林策的爱,他全都清楚。
他的阿策没有回应过周宁的感情,这个倾绝世间之人选择了他,令他无比欣喜和愉悦。
他理解那种求而不得,相思成殇的痛苦。
这一瞬,他对周宁的厌恶和憎恨,似乎逐渐消散。
只是周宁房中的那些画像……他舍不得毁掉,只是回宫之后,得立刻藏好。
周则意喜不自胜,又态度认真地回答:“谁让你从不爱解释。”
还到处招惹风流债。
林策:“……”
“怪我?”
周则意从来不说清楚,他怎么解释。
无论他爱不爱解释,周则意的擅自误会都让人莫名其妙。
而且,周则意居然敢跟他顶嘴了?
不仅如此,周则意还胆大包天询问:“阿策,你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林策摇头:“不清楚。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喜欢上你了。”
这一回,他认真解释:“我一直放心不下朔北,也不太喜欢待在京城。谢必安死后,我的心情很乱。”
“所以我想返回朔方,好好考虑清楚。”
朔方是他和同袍以性命守护的地方,那里长眠着逝去的故人。
而慎重考虑之后,他最终在镇北军和周则意之间,选择了周则意。
“我回京,并非你想的那些理由。”
真不想回来,即便要和钟誉,和南昭开战,他也死战到底。
“我已经和他们正式告别。往后,我留在京城,不会再回去。”
林策曾说过,等到那片坟冢开满鲜花之时,他就入京,长伴帝王左右。
而今时,山花已遍野盛放。
“阿策……”周则意仗着林策对自己的喜欢,夺走了他嘴边的一块鱼肉。
原来他情深入骨的心爱,早就已经把他放在心上。
火光投照出亲昵缠绵的人影,似乎连时光都变得悠闲而温柔。
周则意滔滔不绝说了许多,直到林策终于不耐烦。
“我方才在想,”他打断周则意的废话,“那些叛乱的禁军。”
周则意朝着心慕之人倾诉衷肠,结果林策没听。
他满心不悦,又不敢表露,只一副含冤受屈的模样:“世家公卿们都不喜欢我,有人心生反心,也是正常。”
“我上次遇刺,你不闻不问,一点也不关心。”
林策斜睨了他一眼,这样严刑峻法的暴君,三公九卿又惧又怕,会钦佩爱戴才怪。
但公卿并非讨厌。
他们惧怕,也心存敬畏。群臣甘愿效忠,从未想过谋/反。
“有德已经给我说了,根本没有行刺。”
那是周则意为了骗他回京,故意编造的谎言。
周则意:“……”
孙有德可真爱说实话。
他紧扣林策的长指,又趁机甜言蜜语表情衷:“别人怎么样,朕不在乎。只要朕的镇北侯不反就行。”
林策没理会,只正色道:“两日之前,卫尉府有人来我府上。”
他将卫尉府的武官在青楼死亡,卫尉府来找谢信求情之事告诉周则意。
“当时我觉得有些奇怪,但不了解京城官员玩乐的风气,因此未作深究。”
毕竟连谢信都没当一会事,可见那些世家纨绔服了烈药死在床上的事情,并不稀奇。
“可现在想来,此事必有蹊跷。那些武官,都是原本负责猎场守卫的人。”
“他们死了,卫尉府只能临时换防。重新换上来的,恐怕就是那队叛军。”
“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早有预谋,只是,尚不知何人所为。”
“阿策。”周则意的心思根本没放在叛乱之人身上。
他挑起尖削下颌:“谢书怀和钟凌朝,这些日子都在你府上。”
世家之间已经些飞短流长:谢相和钟大将军,也垂涎“镇北侯夫人”的美色,三人同室,定然有些不可言说的香艳情/事。
周则意听到传言时,气得砸碎了一屋子的东西。
“没想到,你们还真有事瞒着朕。”
既然他是刑罚严苛的暴君,今夜一定要亲自用酷刑惩处他的镇北侯。
浓烈情潮在唇齿交缠中急速升温。
看着周则意炽热沸腾的血脉,林策怔然了大半晌:“你,不累?”
周则意身强力壮,内力深厚,本就不觉得累。何况小睡了一觉,又填饱了肚,此刻精气旺盛。
林策愤愤不平,冷眼看向他:“你我二人不知所踪,钟凌朝和宁越之他们一定会焦急寻找。”
“那队叛军,也一定还在各处搜索。”
周则意漠不关心:“那又怎样?”
林策忍着剧痛推开他:“明早天一亮,我们就得离开此处,想办法返回猎场。”
“倘若运气不好,先被叛军找到,又得边打边逃。”
“所以,今晚一定得养足精神,”他凶横警告眼前的帝王,“自己去边上躺着,立刻!睡觉!”
别打扰他休息!
说到此,他又道:“若明日再遇叛军,你……”
“你站我身后。”
“你躲我身后去!”
二人异口同声,山洞里的温度,又霎时提升。
第二日,林策咬牙忍着疼痛,强行离开山洞,寻找返回猎场的道路。
周则意挨了一通骂,一脸委屈打算来扶他。
林策凶横瞪了他一眼,周则意动作一滞,只好低眉顺眼跟在身后。
没走几步,又贴上来。
周则意以前就烦人,如今仗着美色和宠爱,更加肆无忌惮。
英雄难过美人关,林大将军无可奈何,只能任由他粘粘腻腻“如胶似漆”。
二人沿着河道,半日后走到幽谷的山口。
看着不远处的矮山轮廓,周则意面露喜色:“那边就是猎场行宫所在。”
他们进入猎场深处,在幽谷里饶了一圈,又走出来了。
林策点点头:“走吧。”
脚步刚抬,他眉头忽然一蹙,面色凝重看向前方。
前方的草木忽然无风自动,悉索声中混着众多脚步,长草被人拨开,一队羽林卫出现在眼前。
手中弩/箭,却是朝向他们。
是那队叛军。
他们蹲守在此必经之路上,于官军之前,先一步找到了林策和周则意。
林策正准备上前挡在周则意前面,脚还未动,手腕被人牢牢捏住。
周则意抢先跨出一步,挡在林策前面。
他看向这群装备精良的叛军,眼神中有阴戾,有冷漠,有嗤嘲,却毫无半点惧色。
“你们受谁指使?”他冷冷一笑,“你们该不会以为,杀了朕,你们还能活?”
“不光你们自己,若朕有半点差池,你们的父母,妻子,儿女,好友……朕可以保证,你绝想象不到,他们会有多惨。”
“煽动你们叛变的人,许了你们什么好处?你们好好想想,他许你们的那点好处,值得你们用九族的性命给自己陪葬?”
“何况,”他讥诮,“你们根本得不到。”
“加官进爵?荣华富贵?朕一死,你们即刻会被人灭口,连尸体都无法被人找到。而你们的亲朋好友,会在无比凄惨的境遇中度过剩下几年。”
“但朕也可以向你们承诺,只要弃械投降,朕对你们从轻发落,绝不牵连家人。”
年轻天子相貌俊美,威仪天成,叛军被他凌人的盛气震慑,不自觉抖了一抖,更有人开始犹豫,弩/箭的箭镞下滑了三分。
“此地距离行宫很近,羽林卫很快就会赶来,”林策也出言威吓,“战鬼的名号你们一定听说过。”
“我不想把刀口对着南昭的兵士,但如果你们仍旧冥顽不灵,我会让你们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恐怖。”
他们虽然只两人,却似乎领着千军万马,惊天气势将一队叛军死死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