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不要再对我说教了。
已经彻底听够了——
“梦光……”
“我说够了!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大家、大家、大家——!”
妻子崩溃地捂着脑袋,“根本就不公平!根本就不正确!又是这个理想,根本……根本就是因为有了这些,我才不幸福的!”
“梦光……”丈夫缓缓蹙眉。
“明明我都做出了许诺的……”
单手抵着脑袋,挥开丈夫递来的手。
美丽的妻子声音悲伤,赤/裸的足在冰冷的榻上巡回,羽织落下布帛摩挲的声音。
“你、你这么做的话——”
缓慢地捂上自己的脸,她的声音渐渐尖锐,“我活到现在又有什么意义?这样下去——我会变成杀人犯的!”
“如果、如果你没有这样为我放弃的觉悟!当初就不要跟我约定、根本不要跟我结婚!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来,就不要觉得我任性!!你的承诺,根本就像薄纸一样!
颓然地偏头,发丝从鬓角垂落,搭在颈侧,妻子凄楚地落下眼泪。
“究竟还要…让我承担多少的罪恶才够?早知道的话、早知道的话,就在那天答应那个人的请求、跟着他——”
后悔的情绪。
破碎的泪珠充盈视线。
朦胧地,视线闪烁过友人在夜晚倚着巷道的霓虹,伸过来的修长白皙的手——
形状优美的薄唇微动,在说什么?好像是…「跟我走的话」
“梦光……”
兀地回神,她后悔又后怕地哭泣,“果然那样比较好……我不要你了!你跟以前完全都不一样!”
她捂着胸口、弯腰着的哭泣的几近哀求,朝着门的方向走去,“杰,杰……你在哪里,我好痛苦!我的胸口好痛啊……救救我、杰…还是你比较好…”
“梦光……”
“我不想和你说话。”
“你先冷静一点。”
“我不想听,不要用这幅样子和我说话,我不要和这样的杰说话!”
年轻的教主压下心下隐秘的阴鸷与不满,皱眉,上前两步,握住妻子纤细的手腕,“你听我说!”
看着她苍白的脸,本来想说出些呵斥的话语。
心下一阵沉郁,最终,夏油杰吐出口的却是妥协般的话语:“好吧。”
没有办法,
……
仅仅是看到就觉得心软的她……
他忍不住地启唇,低着声音,弯下身来,委婉轻柔地:
“好吧、好吧,好吧……我们去旅游吧?教里的事先放在一边,行吗?就我们两个人,我…我们先去旅行吧?北海道?京都?哪里都好,你别哭了。”
他迁就地道,头疼得不行,“我把将来两个月的事都推了,行吗?”
妻子看了他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就在他想要出声打破这个寂静的时候,她转身张开双臂,拥抱上来,神色不明,“是这样吗……还是这样吗?”
“嗯,真的,”心下也舒缓了些许,丈夫松懈地微叹,“回来再说吧,筹备百鬼夜行的事宜…已经想一年了、也改迎来转机了…”
“……”
百鬼夜行——
又是这样的话。
为什么?还要这样说。
哪怕是欺骗我的话也不愿意说吗?
明明、
明明都给过你好多次机会的!!
“最后…果然还是,说出了这样的话呢,”妻子呢喃,像要确定什么般,“不改了吗?杰,不再想想了吗?真的是这样了吗?”
“嗯,不改了,马上就这样做,梦光你只是太寂寞了,我多陪陪你就好了,”
他叹息,低头感受着她柔软又潮湿的拥抱,淡淡的橘子香味仿佛最美好的镇定剂。
“很快了……我找到了实现大道需要的东西,很快…那样完美的、充满希望的世界就会出现了,只需要夺过来,那样的话——”
“果然,最后还是这样……”
妻子茫然地看着背景的屏风,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又慢慢低着头,看着脚尖。
“嗯?”
停下要说的话,他耐心地俯下身去,倾听模糊的话语。
宫野尾梦光顺着他的目光抬起脸,眼神失望而悲伤,空洞得如同没有月亮的夜晚,“最后的最后,杰还是说着这样的傻话……”
「为什么?
想要碾碎、想要破坏掉、想要深深地咬进血肉里撕碎……就这样吞噬掉这份悲伤的恨意,连同无法实现的未来一起捣碎在池子里,用嚼碎的力度!最后全部都破坏掉……!
好恨你!
好恨你——!
……
算了
……果然,
还是不要了吧」
——无法控制地,妻子生出了这样的想法来。
【五】
……
这是个寂冷的秋天。
谁看到这样连日的阴雨,濡湿的竹叶都会吐出这样悲凉的话来吧。
长廊的竹子长得非常得漂亮,修长玉立,美观得风过一阵,就像一道优雅的风景。
尽头的阁室内。
“杰,这样说的话……我不就连原谅这样的你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吗?明明我已经很努力地尝试了。”
妻子慢慢地道,喃喃的语气像在下审判书。
两个人的影子被云雾散却后露出的月光拉得很长很长,像狰狞的剪刀,又恍若交缠的梅枝。
……
“……欸?”
手指慢慢地抚上妻子的脸庞的一瞬。
好痛。
……
为什么会痛呢?
想着,教主迷茫地低下头。
不只是心里的疲倦。
还有……
夏油杰愣怔地顺着腹部传来的剧痛僵硬地看去。
视线里的,除了慢慢离开的和妻子拥抱的距离。
还有那把深深插入腹中的尖锐小刀。
“梦…光……”
他艰难地吐出余字。
妻子失望又悲伤地松开手,难过地哭泣,“我不是故意的,杰,因为……是他教我的…说如果我想念他的话就这样做…”
居然——说…不是故意的?
瞳孔逐渐放大。
真是、完全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
确实发生了什么的。
怎么……可能?
还有……这把刀。
快得令人不可置信的麻痹感,就像在汲取血液一样,插/得太深了,以至于甚至来不及取出,就顺着上头的诅咒产生了眼前泛黑的眩晕……甚至视线都已经开始模糊了,明明还没有眨几次眼的。是什么咒具吗?她从哪里得到的?这样的力度,究竟是多大的决心才能这样不犹豫地捅过来?
梦光——
“梦光!!”
鲜血迅速地从身体里被拖拽出来,比起距离死亡的绝望渐渐蔓延,更加令人恐惧是即将失去什么的流逝感,随着鲜血的流失,一同涌上心头。
如果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倒不如说绝对会死。诅咒在反噬,就这样死了的话……
……会失去她的。
艰难地、用最后一丝力气拉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