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蔓婷原本在她东海岸的那套房子里,闲闲地打着香篆。
香灰压平整,扫干净,填一模如意香粉。
打眼一瞧,也算得上是宁神静气的一幅美人品香卷。
却在最后起篆的一下,身后传来门响。
手一抖,如意头就这么断了。
黎蔓婷怒目回视,柳叶眼都瞪圆了,却在回身看到那个西装革履的风雅男人时,堪堪收住。
像被按下了什么怪诞的按钮似的,阴郁低哑的一口旧钟上,竟也凭空长出华丽美艳的雕纹来。
她松掉手里的香铲,起身迎上去。
古朴铜条磕在大理石台面上,一如她细软的腰肢沉入男人的臂弯。
“不是说要月底才回来嘛,怎么提前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男人很是受用地抚上她香灰般细白的背,眼中浮动的赞许总归不全是虚情假意。
“收拾一下,过几天带你一起出趟门。”
听见要出门,黎蔓婷下意识去摸自己隆起的小腹,也不知是为了安抚自己,还是提醒对方。
男人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眼底笑意淡去几分,还是哄她:
“养了这么些日子,胎像应该也稳了,该去湾区就去,拜访一趟总归没有坏处。”
黎蔓婷仍旧不肯,“跑那么远做什么啊,不是还有时差?我不习惯的。”
“不过三小时而已,就不习惯了?那前一阵从国内过来,黑白颠倒的怎么没见你不愿意?”
男人皱起眉,像是不知她是真不懂,还是装相不肯进入主题。
“你不是有个女儿在湾区念书?不去见见,联络联络感情?”
经不住这番乍冷乍热,华丽雕纹生了裂。
黎蔓婷从他臂弯里直起身来:
“周瑾城,你什么意思?”
大约就是从这句话开始,对话开始往不受控的方向急转直下:
“我什么意思?你不是想进门吗?怎么好意要带你去那些场合你又不愿意了?”
“实在不乐意,你就只用把孩子生下来,不论男女,也都算是我们周家的人。”
一锤尚未定音,钟摆断裂,在壁上砸出小坑。
“孩子算你们周家的人?那我呢......我呢?!”
“你?有意抬举你,你这不是不乐意么?”
“要么就好好配合,要么,就认清自己的身份,识趣一点少给我添麻烦!你以为我为什么接你来美国待产,又为什么还乐意把你养在这里?你其实该庆幸自己生了个好女儿,又找了个好男朋友!”
“你什么意思?跟她有什么关系?什么叫她找了个......”
周瑾城讽刺一笑,“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睁开眼看看周围的世界吧,我的‘女明星’!”
“莱特丽家族正统次子的生日会上,”他的一双眼睛毫不避讳地盯着黎蔓婷,甚至浮出骇异的凶光,“你的好女儿,可是被那天的主人公——抱着走的。”
又是一声门响,香炉里,断了头的那节如意香被彻底撼碎,浅棕色香粉扑散在细白香灰上,哪里还有什么风骨,什么平心静气。
黎蔓婷蓄着满眶不知是恨意还是泪意,遽然抬手掀翻了香炉。
金石相击,铮铮琅琅。
白色棕色的灰粉撒了一地,扬在空中,又扑簌簌落下。
谁也不知道,究竟要多么虚怀若谷的人,才能做到对这样的羞辱海波不惊。
总之黎蔓婷不行,她做不到。
她的心口被插进了刀子,拔.出来,一手血。
她握不牢,捧不住,她得找个地方插回去,才算能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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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於星夜的反应,实在是过于平静了。
她说等她半分钟,等她回了房间。
像一块案板,一柄刀鞘。